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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母亲》

http://www.tjtv.com.cn  2013-12-10 13:29

  播出时间:T3《上午家庭剧场》 12月14日—01月01日07:20—11:30 (每天五集)

  主演:袁立、斯琴高娃主演

  一九一一年,山城重庆薄雾浓云,弥漫着共和革命即将爆发的浓烈气氛。

  朝天门城楼高耸,城门外市声熙攘,码头桅樯林立,到处可见成堆成圈的市民,都在议论成都发生的血案。一堆人丛里,一个学生正在讲演,他相貌英俊,口才出众,热情澎湃,激起听众的一片热烈响应,人群中不时响起“打倒赵屠夫!”“誓死保卫路权!”的口号声。他就是本剧主人公之一的祝宇中。听讲演的人丛中,有一个模样怪异的老头,正神情亢奋地向周围的人吹牛,说台上讲演的人就是他未来的女婿,还说他和女婿是一党的。旁边的人都拿他取笑,问他是哪一党,老头说当然是康梁一党,还说当年自己原来是决意陪谭嗣同在菜市口殉难的,不想朝廷只把他关了两年就把他革职回家,要不然就不是戊戌六君子而是七君子了。老头的说法,引起大家哄笑,老头不以为耻,而以为荣。这老头,就是本剧主人公金国秀的父亲。

  重庆某学校里,本剧主人公金国秀正在教室里安静地看书。金国秀当年十九岁,是一个相貌俊秀端庄、又有些忧郁的女孩。同学们都要上街流行支持保路运动,有人叫她也去,金国秀摇头拒绝。家境贫寒的她,深知自己能读书不容易,她不想参与任何政治运动,只想好好读书。

  但一个同学告诉她的消息却令她再也坐不住了:她的恋人祝宇中正在大街上讲演。金国秀担心祝宇中的安全,只好赶快跑上大街,想把祝宇中叫回来。

  金国秀赶到朝天门,远远地看到祝宇中还站在高石上演讲,国秀只来得及叫了声宇中,蓦然警笛锐叫,从城门内冲出一队巡警,演讲被冲散了,警棍飞舞场面大乱,许多学生和市民遭到殴打抓捕。金国秀在四散逃奔的人群里被冲来撞去,远远地看到宇中的身影一闪,急忙拼命地去追。

  祝宇中逃入深巷,金国秀在后面紧追。突然,一个年轻高大的巡警从旁边冲出来,要去抓祝宇中,金国秀奋不顾身地把巡警拖住,大叫一声宇中跑啊。那巡警努力想摆脱她,不想这么个瘦弱的女孩竟死不松手。二人还在纠缠,前面过来一乘滑杆,后跟几个汉子,袍哥大爷史万林坐在滑杆上手里玩着铁核桃。史万林斥骂那巡警道:有本事去跟洋人打仗,干嘛欺负几个学生?那巡警赶快恭敬地停下,向史万林请安。祝宇中由此逃脱。史万林目睹了金国秀刚才那执拗的劲头,对她刮目相看,问她叫什么名字,金国秀不答,回身跑了。

  那巡警就是本剧另一个主人公侯志宏。他没抓住祝宇中,正和同伴继续巡逻,一边巡逻一边议论今天发生的事情。事实上,侯志宏也同情这些革命党,在他看来,大清朝腐败无能,气数己尽,这朝代实在是应该换换了。突然,九岁的儿子云朗哭着来叫他,说母亲病重,要他赶快回家。侯志宏一听,来不及再说什么,急忙随着云朗回了家。

  侯家是个富户,祖上留了一个商号,专门经营猪鬃桐油等生意。无奈侯志宏不想经商,商号一直由侯母和妻子打理,不想侯妻生了重病,半年多一直卧病在床,眼见得一日重似一日。侯志宏一向和妻子感情甚笃,婆媳关系也很亲密,如今妻子病重,全家上下慌成一团,急忙请医生来救。不料医生却说,病人已经无药可救,还是准备后事吧。全家人围着侯妻哭成一团,特别云朗,九岁就要和母亲分离,更是不舍。侯妻大睁着双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又看看侯志宏,似乎有话要说,婆婆急忙凑过去,侯妻艰难地恳求婆婆,马上给侯志宏娶一个通情达理的妻子,好替她能照顾云朗长大。侯志宏哪里肯答应?云朗也抓住母亲的手,大叫他只有这一个娘。侯母是个每逢大事有主意的女人,她看着痛苦万分却不肯咽气的儿媳,当即拿了主意:马上给儿子说亲,让儿媳能死而无憾。

  金国秀回到破败凋敝的家中才听说,刚才那一阵混乱,没抓住祝宇中,却把她的父亲抓去了。金国秀母亲早亡,只剩下她和父亲相依为命,尽管父亲不争气,却是她惟一的亲人。金国秀急忙去警局打听,得到的消息是父亲是革命党,要判刑。上面说了,看在金国秀别无亲人的份上,愿意宽大处理她的父亲,条件是拿二百个大洋来赎。

  金国秀回到徒四壁的家中,不知道上哪弄这二百个大洋。急忙中看到大木箱四角有包铜,赶快把包铜撬下来,想去拿去换点钱。

  金国秀拿着那点包铜来到了一家银号里,想用包铜换点钱,伙计们对她拿来的包铜不屑一顾,说根本不值钱就把她推出门。金国秀不肯走,求他们行行好,说自己是为了救父亲。侯母正叫了媒婆进门来为儿子提亲,在门口听到了金国秀的话,再打量金国秀,只见她长得眉清目秀,看上去也很端庄,便私下里问媒婆是否认识这女孩,媒婆正好认识,把金国秀夸得象一朵花,侯母当即决定,就是她了。金国秀失望地拿了包铜要走,侯母让伙计把她叫住了,把包铜留下,给她换了十块大洋。金国秀喜出望外,对侯母表示感谢。侯母借机问了她几句话,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等她走后,侯母让媒婆去找金国秀的亲戚们提亲。

  金国秀拿着那十块大洋回家,正发愁不知上哪再筹那一百九十块大洋,突然被一双手拉到了墙后,原来是祝宇中,告诉金国秀官府正在追捕他,他希望金国秀和他一块逃。金国秀一肚子气不知从哪里出,责备祝宇中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去管那些和自己无关的事,现在自己书读不成,她的父亲也被关进了牢里。祝宇中则给她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金国秀这个时候哪有心思听这些?只把十块大洋分了五块塞到他手里,让他快走。祝宇中嘱咐金国秀等他,风头一过他就回来,二人成亲。金国秀点头答应,看着他消失在街巷里。

  金国秀去牢里看父亲,父亲到了牢里还放不下穷架子,大骂人家迫害革命党,要求人家把他杀了,让他成为戊戌七君子。金国秀恳求父亲老实一点吧,父亲向她诉苦,说牢里没酒没菜,这穷日子真不是他这种人过的,让女儿为她想办法。金国秀还有什么办法可想?看看手中的五块钱,反正也没什么大用,干脆塞给父亲,让他在牢里暂时改善生活,自己再想办法筹钱救他。

  金国秀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坐满了亲戚们,人人面露喜色。表叔一把拉住她,告诉了她一个“天大的好事”:元宝居然从天上掉下来,砸到她头上了:富户侯家看中了她,想娶她过门给侯家少爷当个继室,愿意出一百个大洋当聘礼,这样的好事上哪去找?走投无路求告无门的金国秀一听这话又急又气,责备亲戚们,她家遇到急难无人出手相救,如今却涌上门来,卖她也不必这么着急啊?谁看上那一百大洋谁嫁,她是宁死也不肯给人做妾的。亲戚们讨个没趣,看看在这女孩身上无便宜好沾,说了几句风凉话一哄而散,家里只剩下了国秀自己。

  媒婆回到侯母那儿,把结果告诉侯母,侯志宏一听正好,他正不想在这个时候纳妾。但侯妻一听就急了,痛苦地在床上挣扎,侯母看着濒死的儿媳心疼,急难间一时也找不到其它合适的人,一时没了办法。

  金家,金国秀到处借贷,但一无所获,父亲又从狱中捎出话来,说他再也受不了狱中的生活,让女儿赶快想办法救她。金国秀万般无奈,想起了侯家许的一百大洋。

  金国秀自己来到侯家,问前面说的话是否还算数。侯母没想到这女孩居然自己能上门,觉得缺乏礼教,已经有三分不喜欢。有心想说不算数了,没想到后面仆人又来叫,让少奶奶病重,要见她。侯母为了安慰儿媳,让金国秀先跟她来。金国秀随她来到侯妻卧室,侯母假称这就是为志宏娶的继室。没想到侯妻一把看中了金国秀,要家里马上给志宏和她办喜事。事己至此,侯母反悔也晚了。

  侯母和金国秀继续谈判。侯母答应出一百大洋,金国秀却要二百大洋,因为只有二百大洋才能救她父亲。侯母答应。金国秀又提出来,她宁死不做小妾,她愿意进侯家门,但只是来服侍侯妻,只有等侯妻去世后,她才肯和侯志宏成亲。这条件提得侯母火冒三丈,但侯妻还在那儿等着,侯母无奈答应。但她也提了一个条件:她的聘礼就是一百大洋,另外一百算国秀借的,她现在只付一百,那一百等她正式和侯志宏成亲以后再付,而且要等她过门以后自己想办法挣钱归还。金国秀走投无路,咬咬牙答应。侯志宏听说她这样斤斤计较,十分反感,誓死也不肯娶。但侯母也就从这斤斤计较中,看出这女孩是个做生意的好手,暗暗看中了她。她对侯志宏说,你又不肯做生意,娘老了,以后这个家的生意就靠她了。不过这女人欠调教,过门以后,你把她交给娘好了。侯志宏有心不答应,但妻子那边已经奄奄一息,苦等着他把云朗的继母娶过门,再加上母亲已经看好,无奈之下答应。就这样,这门亲事就算定了下来,金国秀还没进门,已经得到了这母子二人的反感。

  事情说定,病床上的侯妻要见新人一面,金国秀被再次领到病床前。此时,云朗守着眼看要离去的母亲,哭得成了小泪人。侯妻让人把自己扶起来,一手抓住金国秀,一手抓住云朗的手,把云朗的小手交到金国秀手里。一直只为二百大洋考虑的金国秀看着这濒死的母亲和即将失去母亲的孩子,不由得激发了善良的母性,哽咽着说姐姐你放心走吧,我一定把这孩子好好养大。没想到话没说完,云朗却挣扎着要把手抽出来。国秀不肯放手,云朗竟然在她手上咬了一口,顿时手上冒出了血。但即使如此,国秀也没放手,说孩子,你娘把你交我了呀。侯妻看着,十分放心,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妻子死去,侯志宏悲痛欲绝,侯母却让他喜事丧事一起办。侯志宏不肯,侯母说,偌大一个家,需要有个人。再说这个女人拿了咱的钱,就是咱的人,得早迎进门交给娘调教,今天这个安排,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于是决定前门迎亲,后门发丧。金国秀听到这样不近人情的安排,咬咬牙同意,但提了一个条件,当她前脚跨进大门的时候,婆家就要把那一百大洋付给她。侯母答应。

  侯家这种奇怪的办事方式引起轰动,大家都说这回可有这新娘子瞧的了。亲戚们也一起来打抱不平,金国秀一概不理,自己收拾着自己的嫁妆。正在这时史万林来了,爱打抱不平的他从那天一见,便喜欢上了这个执拗的、有个性的女孩,提出他愿意出二百个大洋,为国秀赎身,而且没附带任何条件。没想到国秀拒绝了。史万林不解,国秀说,还有那个孩子呢。他娘死的时候,我答应过他娘了,要把他带大。我已经答应过的事情,不能不做。再说,我和你无亲无故,又怎么能白要你的二百大洋呢?史万林大为赞叹。

  祝宇中上次逃走以后,一直躲在乡下,这一天一个同学过来看他,告诉了他一个令他五雷轰顶的消息:金国秀要嫁人了。祝宇中不顾一切地回到重庆城里,在国秀出嫁的前一个晚上,祝宇中进了她家。见到一直深爱的恋人,国秀悲从中来,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但祝宇中不想听,他只知道,国秀是为了二百块大洋嫁给了富人。他质问国秀:金钱难道就那么重要吗?他们之间的爱情就不值二百块大洋?国秀为他的误解而伤心,不做任何解释,说如果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我就是那样的人了。从此以后各奔东西,再没什么话可讲,祝宇中愤而离去。

  这一天金国秀就要出嫁了。迎亲的轿子刚到门口,父亲突然出现了,国秀大为惊讶。原来,是史万林慷慨解囊,交上了二百块大洋,赎出了她的父亲。史万林说你现在可以不必嫁了,国秀却说无功不受碌,我不能受你这么大的恩惠。等着,我一会儿就把钱还您了,说着就上了轿。自己做了几天牢,却让女儿攀上了这么门大户人家,金父十分高兴,又和人吹嘘他当年在京城当官的事,国秀看着,十分悲哀,就那样上轿走了。

  金国秀成亲之日,侯家喜气洋洋,宾客盈门。新娘子被抬到门口,侯志宏披红戴花出来迎接,不料金国秀前脚踏进门口就不走了,要侯家拿出答应的一百块大洋来。侯志宏气得甩手进去,侯母差人把一百大洋送出来,国秀接过钱来,加上原来的一百块大洋,当场还给前来喝喜酒的史万林,这才进了门。侯志宏赌气不和她拜天地,国秀一个人拜。侯母端坐在高堂上接受她的跪拜,拜完了,侯母起身,冷冷地说你起来吧,去为云朗的母亲披麻带孝。没有她的坚持,哪来你的二百大洋?就这样,新婚的第一夜,国秀是在云朗母亲的灵前披麻带孝渡过的。

  史万林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奇女子,喜宴上对生意上一向的对手兼朋友侯母说:你家娶了个金不换啊。侯母哼了一声说好铁也得敲打才能成器。史万林从此成为国秀的蓝颜知己,总在关键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给她帮助却不求回报。

  尽管守了一夜的灵,天还不亮却要去为婆婆请安,做饭。侯志宏不接受这个妻子,天不亮就离开家去了兵营,家里只剩下婆婆和云朗。国秀做了饭给云朗吃,云朗却发誓不吃她做的饭,要奶奶重新做了才肯吃。侯母欲去做,被国秀挡住了,说云朗他娘把云朗交给了我,我就是云朗的娘,当孩子的,哪有不吃娘做的饭的?侯母一想是这个理儿,狠狠心不做饭,让云朗要吃国秀做的。但云朗也有倔脾气,奶奶不做,他就不吃,就这样饿了三天,侯母再也看不下去,要为孙子做饭,国秀仍然挡着。侯母说十个晚娘九个狠,这话真是不差,国秀说您怎样说都行,但这孩子是我的,我得让他吃我做的饭。

  云朗坚持不吃饭,饿得昏了过去,醒过来时,国秀端着碗坐在床边,正在喂他。云朗别开脸不吃,国秀把饭放在一旁离去。云朗有心坚持,实在是太饿了,看看屋里没人,赶快捧起碗来吃掉。国秀在门外偷偷看着,不由得微笑了。从此云朗开始吃她做的饭,但仍然对她充满了仇恨。

  国秀既然已经成了侯家的儿媳,侯母就开始用自己的模式去改造她。侯母以《女儿经》为媳妇唯一的教科书,自己也身体力行,处处以身作则。她和媳妇比赛手洗沉重的麻纱蚊帐,棉袄被褥,劈柴疙瘩,作咸菜。饭桌上她不准媳妇上桌,只能站侍一旁,待丈夫吃完后才准入座吃剩菜。她规定筷子不能挑菜,只拈一次,拈到什么吃什么,结果她拈出了一条菜虫,她毫不犹豫一口吃了。媳妇出门,她命令她脱下衣裳抖动,看有无夹带钱物出去。媳妇以罕见的坚强承受着,逐渐适应了严苛的家规,什么粗笨活儿都能干。

  侯志宏婚后不回家,侯母坚持让他回来。但侯志宏和金国秀虽然同住一屋但从不碰她。深夜归来,侯志宏只是推推妻子让她靠里边睡,自己躺下凑着灯看书。困倦了他将被盖往自己身上一拉背身而卧。国秀便那样冻着,一声不吭。志宏奇怪,说你是个木头人么?国秀说被子是你家的,你不让盖我自然不盖。我知道你心里没我,我心里也没你,我们是二百块大洋做了一桩生意而已。志宏说既然如此,二百块大洋你已经到手,为何还不走?国秀说我答应过云朗的娘,要拉扯云朗长大。我是为了云朗他娘留在这的,除非你写了休书让我回家。这话却说得志宏心里一动,再睡觉的时候让了半边被给她,但仍然不碰她。

  云朗尽管吃国秀做的饭,但对这个继母充满了仇恨,对国秀为他所做的一切都不碰,只怀念自己的母亲,没事的时候就到母亲坟前去和母亲说话,诉说对母亲的思念之情。这一天,国秀刚把一件新衣为他做好,便发现被这孩子剪碎了,不觉十分恼怒,拿着给婆婆看,把话说到婆婆面前:这孩子,我会疼他,但您也得让我管他,一会儿我把他找回来,我若打他您别拦我。侯母也觉得云朗不象话,一口答应。国秀四处寻找云朗,却找不到他,不由得慌了,一边跑着一边喊着云朗的名字,这一刻起,她感觉云朗真的是自己的孩子。别人告诉她云朗去了母亲的坟上,国秀跑去了,远远地便听到了云朗的哭声,国秀听着,一腔的怒火化做了无尽的母爱,她过去抱着云朗要拉他回家,云朗却对她又踢又打,国秀扑嗵跪在云朗母坟前,大声说你放心吧,这孩子是我亲生的,我一定好好疼他。说着紧紧地把他抱起来回了家。闻讯赶来的婆婆看到这一幕,感觉十分欣慰。

  云朗哭闹累了,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听到奶奶和国秀的争论:奶奶让国秀把云朗剪破的衣裳补补给云朗穿,国秀却坚持要为云朗做新的。奶奶说要给云朗一个教训,国秀却说:云朗小小年纪没了亲娘,已经够可怜的了,不能让他穿破衣服出去,让别人当他是没娘的孩子欺负他。云朗听着,不觉流出了眼泪。

  第二天云朗出门,没娘的孩子,在外面真的受到一群坏孩子的欺负。云朗豁出命来和他们打。正寡不敌众的时候,国秀不知道怎么听说了,发疯一样跑了来,过来解救云朗。不想那几个的娘本来在一旁看笑话,一看国秀上来了,一起扑上来打她,国秀拼命护着云朗,和她们撕打,一个人居然打败了三个。当她领着云朗离开的时候,云朗第一次被她牵住了手。国秀感觉到了,故意不说破,母子俩就那样走回了家。一进门侯母迎上来,发现了,高兴地说:你娘领你回来了?云朗害羞地跑回屋,进屋看到母亲的遗照,又哭起来,觉得自己认了继母就是对不起母亲,仍然不理国秀。

  侯母有心调教国秀,做自己生意上的帮手,让她在商号里负责柜台,国秀精明强干,果然是一把好手,侯母十分欣慰。不想过了几天出事了。

  事情又出在国秀的父亲身上。原来金父觉得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富人家,自己还这么寒酸,叫人笑话,便在家里借钱摆谱,今天请人唱戏,明天又去茶馆里赌钱,不知不觉欠下一屁股债。这一天被人追债追得没办法,只好腆着脸来找国秀。国秀痛责父亲不争气,金父却说女儿只顾自己享受荣华富贵,是个不孝之女,拒绝了国秀给他的两块钱回头就走,说还不上债去跳长江。国秀发了一阵呆,从柜上支了五十块钱,给父亲送去。回到娘家,见家里能卖的东西都被父亲卖了,穷得连件完整衣衫都没有的父亲喝醉了伏在桌上大睡。国秀把一块钱留在桌上,回头走进史万林的商号,把剩下的四十九块钱交给史万林,请他每隔三天给父亲送一块钱去,怕的是钱到父亲手里又会一股脑花掉。史万林说你父亲那个人,就算有一万块也禁不得他这样糟蹋,你在侯家能挣这五十块却不容易。国秀却说随他去。史万林问为什么,国秀说父亲这一生,活得太失败了,如今老了,就剩下喝酒吹牛这点爱好,只有喝酒吹牛才能让他活在过去的荣耀里,她做女儿的,何苦不让他活得高兴呢?史万林大为赞叹,说她才是真正的孝女。

  晚上国秀就把这事告诉了侯母,说那钱是自己借的,将来一并归还。侯母一听大怒,不光罚她跪,还骂她小偷。国秀哪里受过这个?当场和婆婆顶嘴,侯母大怒,说这个儿媳不能要了,国秀说那你让你儿子给我一张休书,我马上就走,婆婆说既然你自己要走,那么当初的聘礼、借你的钱、你给你爹的钱,一共二百五十块大洋要还回来。国秀一咬牙答应。

  晚上志宏回来了,国秀说你娘说了,要你写休书让我回家。志宏一听忙不迭地就写,国秀接了休书,写下了一张欠侯家二百五十块的欠条就要走,没想到,一直在后面偷听的云朗这时冲了上来,紧紧地抱住国秀,大声地叫娘,坚决不让她走。一家人都哭了。侯母早就看中了这个儿媳妇,哪里真舍得她走,正好就势下坡,说看在这孩子的面上,你别走了。国秀说为了云朗,我不走了,我既然不走,那一百块聘礼就不用还,你把欠条给我,我重新给你一张一百五十块的欠条。侯母和志宏都暗暗称奇:这女子这时候还没忘了讲价。当即侯母把原来的欠条撕了,国秀又打了一张一百五十块的欠条。

  为了还债,金国秀开始拼命干活儿,除了侯家的生意,她偷偷在外承接了给人家洗警服的活儿,衣服洗好后国秀用大背篓装着给客户送去,按照纸条上的地点找到,竟然是丈夫的警队。刚被人引着要进门,突然听见有人叫侯队长,一抬头,丈夫就在门里。国秀犹豫一下,心一横进去了。此时,志宏正被晋升为队副,十分风光得意,殊不知蓬首垢面的妻子送来衣服,完全象个黄脸婆下贱女佣,这让他很没有脸面,不敢相认。但同事中有人开金国秀的玩笑,说这小女子洗干净了穿戴起来还不错,至少可以给队长大人作个二房小老婆。志宏终于憋不住,给那人一耳光。等众人散后,志宏对国秀发脾气,说她干这样的活丢自己的脸。没想到国秀积蓄的怨气如火山暴发,历数侯家对自己的刻薄和自己经受的苦难,说志宏是个懦夫,不认她这个妻子,却迫于母命又不敢休她。说自己和他没关系,他当他的官,自己干自己的活,只不过她是云朗的娘而已。志宏听着听着,突然说,我是云朗的爹,你是云朗的娘,咱俩怎能没关系?国秀还欲再说什么,志宏过去关上门,一把抱住了她。第一次被丈夫拥抱,金国秀的心有如绷紧的弦一下松弛,眼泪一下子不争气地流出来,赶快又去擦,说才不在你面前流泪让你可怜呢。志宏又疼又爱,拿开她的手,轻轻地把她脸上的泪吻去。

  志宏拥着国秀回到家,一见母亲的面就讨要国秀写下的欠条。侯母问干什么,志宏说一家人哪有欠钱的?侯母故意说你不是不喜欢她吗?我正托人给你再说一个,说好了咱就休了她。志宏又羞又急,声明这一辈子除了国秀他谁也不要。侯母这才笑着告诉他,那张欠条早被她卷了烟纸捻点烟了,这个儿媳她认定了。从此国秀真正成了这个家的一员,婆婆宠爱,丈夫疼爱,云朗敬爱。不久国秀含羞告诉丈夫,自己有了身孕,一家人更把她当掌上明珠,当她一如以往早起干活时,意外地发现婆母抢着做事不让她累着。

  重庆沸腾了,鞭炮鼓乐把山城抬了起来——满清王朝垮台了,重庆民众热烈欢呼共和时代降临。在呼呼革命成功的队伍中,领着云朗看热闹的国秀竟然发现了侯志宏,只见他一身戎装精神抖搂,高呼“共和万岁”。国秀不知道帝制和共和的区别,志宏耐心地向她解释,中国的落后,就是这个帝制造成的,只有走向共和,中国才可能进步,跟上世界潮流。讲起老大的中国,近百年来受尽屈辱,任人欺侮,志宏不由得涕泪横流。他讲的道理国秀尽管还不完全懂,但却深受感动,深情地对他说,她终于明白了,胸怀天下的男人才是有出息的男人。以后他尽管在外面大展鸿图,家里有她和婆婆照顾。但志宏却感到苦闷,帝制虽然推翻了,但社会一片混乱,四川更是军阀林立,各霸一方,他看不到出路在哪里。

  金父虽然参加过改革变法,但他誓死效忠朝廷。眼看着帝制瓦解,他自诩为伯夷叔齐,宁为清廷鬼,不作共和奴,在绝望中死去。

  牵挂着金国秀的祝宇中回到重庆,耐不住对国秀的思念来看国秀,正好碰到金父出丧,已有身孕的金国秀和丈夫侯志宏一起披麻戴孝。他悄然离去,却被金国秀发现了,国秀叫住他,为当初没能等他道歉。祝宇中成熟了,理解了当初国秀的处境,真诚地祝福她,希望她能和丈夫过好日子。国秀也对宇中说,自己过去只想过小日子,不能理解他的抱负,现在想起来仍觉惭愧。两人深情告别,祝宇中向她告辞离去,正好志宏出门,问国秀是谁,国秀坦白地告诉他,那是自己过去的恋人。但现在她已经成了志宏的妻子,所以和他早就分手。志宏被妻子的大方感动,说既然如此,何不介绍我们认识,也做个朋友,国秀果然叫住了祝宇中,两个男人的手握在一起。志宏说好兄弟,我知道你和国秀阴差阳错,但现在国秀是我离不开的人,只好对你不住了。祝宇中很受感动,对国秀说志宏是值得你爱的男人,你们好好过日子吧。又对志宏说以后要好好对国秀,要不我饶不了你。志宏觉得和祝宇中意气相投,干脆拉着祝宇中去饭馆里喝酒,两个共同爱着一个女人的男人,竟然成了朋友。饭桌上,志宏问祝宇中做什么事,祝宇中告诉他,辛亥革命以后,蔡锷将军改革云南讲武堂,为共和培养军事人才,他现在就在云南讲武堂当教官。志宏一听大为羡慕。自己一直为中国国力落后而苦恼,有心报国,却苦无门路,现在当个警察,成天镇压民众,与自己当初的理想相去甚远。祝宇中鼓励他去云南讲武堂学习,志宏当即答应。

  志宏回到家把自己决定去云南讲武堂的事情告诉家里,侯母反对,说家里的家业要紧,再说国秀快生产了。国秀支持了丈夫,说男人就应该出去闯天下,家里交给自己和婆婆好了,让他放心去闯。至于生孩子,哪个女人不要生孩子呢?志宏感谢妻子的理解支持,临行前说不尽的挂记与恩爱。

  志宏进入云南昆明讲武堂,训练自己的军官就是祝宇中,他的水平、风范,很快赢得了志宏的由衷尊重,而祝宇中也对志宏口传身授,十分尽力,志宏的进步很快。这一天,四川军阀杨森到讲武堂参观,正碰上志宏他们在训练射击,杨森看到志宏打个大喷嚏而瞄准靶子的枪口纹丝不抖,认定这是个能成大事的人材,十分喜爱,拍着志宏的肩膀,让他从讲武堂毕业后去找他。

  志宏走后,与侯家同做猪鬃生意的几家商号欺负侯家没男人,联合起来打压侯家,切断了侯家的猪鬃供应管道,侯家的猪鬃生意一落千丈。侯母忧愤病倒。国秀肚子已经大了,但在这个时候,国秀表现得比男人还要坚强。她安慰婆婆说,生意就象打牌,有赢就有输。咱家不是没男人,咱们不是有云朗吗?云朗也挺了小胸脯说,娘说得对,我就是咱家的男人。一席话说得侯母脸上露出了笑容。正说着,史万林来了,他知道市面上有人打压侯家,表示愿意让一条供应管道给侯家,没想到,国秀拒绝了。她说无功不受碌。再说志宏不在家,领受他的好意,会让别人生出闲话来。

  为了支撑这个家,这一家的女人变成了男人。侯母辞退了大部分仆人,只留下一个吴妈,自己持家,国秀则挺着大肚子亲自下乡去收购猪鬃。云朗要帮她,国秀拒绝,要求他象过去一样好好上学。于是云朗每天放了学,便早早地到路口等她,看到她拉着车子出现,便会大叫着娘奔过来,帮她在后面推车。

  国秀走乡串村,一家家收猪鬃。为了抢到猪鬃,她不惜为屠户扫地,打下手。苦熬一天,只为了完事后能扫到屠场的猪鬃。这天,屠户故意刁难,说你大户人家千金小姐若敢杀猪,以后猪鬃就包给你了。生平未杀过鸡的金国秀,咬牙操起快刀捅进肥猪脖子,溅了一身猪血。她的诚心和勇气得到了回报,侯家的生意越做越好。

  这一天,国秀拉了一车猪鬃往回走,突然肚子疼,她要生产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前面传来云朗的叫娘声。国秀急忙拉住云朗的手说好孩子,赶快,娘要生了。云朗吓了一跳,急忙要把猪鬃卸下来让她上车,国秀却舍不得那车猪鬃,自己忍疼爬到猪鬃上,十一岁的云朗拼命地拉着车,当他拉着一车猪鬃和娘跑进医院大声喊大夫的时候,车顶上已经传出了婴儿的哭声。国秀生下了一个男孩。

  志宏回来了,他成了杨森手下的一名营长,很得杨森重用。看到新生的儿子,志宏十分高兴,一抬头看到夕阳照在山峰上,于是为这个男孩取名叫云峰。队伍上的事情繁忙,志宏不能久留,临行时嘱咐国秀,虽然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但仍然要善待云朗。国秀说你放心吧。

  志宏的担心,也是侯母的担心,她生怕有了云峰,云朗会受委屈。不久的事情似乎印证了她的担心:有一天,老师告到门上,说云朗逃学,国秀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家里没个男人,云峰又小,家里的生意这么艰难,云朗却给她忙中添乱。她把云峰交给婆婆,自己出去找云朗,找了半天没找到,担心加上生气,更是烦燥。侯母见她气愤的样子,小心地劝她,说等云朗回来了,自己会教育她。国秀一听不高兴:云朗也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能让我教育?

  天黑了许久,云朗才回来了,一身的泥土。一进门,就看到国秀手里拿个鸡毛掸子,板着脸坐在那儿,大声地问他去了哪里,云朗说出去玩了。国秀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扬起鸡毛掸子就打。侯母一看,急忙去护孙子,婆媳一个要打,一个要护,纠缠不休。侯母气哭了,说看出云朗不是你亲生的了。国秀一听也哭了:娘,我能打他,才是疼他;我若不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哪里还会教育他?侯母一听,不再护,只是嘱咐她下手轻点。国秀看着不跑也不躲的云朗,手里的掸子怎么也落不下,最后落在自己腿上,对云朗说,你再不争气我就打自己。云朗看到母亲受苦,扑上来抱住她,恳求她别打自己了,这才把实话说出来:原来云朗看到国秀辛苦,背着她自己下乡去收猪鬃,拉回的一车猪鬃就在院子里。婆媳出门一看,果然一车猪鬃停在那儿,也不知他小小年纪如何赶了这么远的山路。国秀一把抱住云朗大恸。

  过年了,国秀给云朗做了新衣裳,却给云峰捡拾云朗的旧衣裳。侯母说,你只给云朗穿新衣裳,依然是一碗水没端平,对两个孩子有亲疏之分,国秀却说,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孩子,但过日子,哪能不精打细算?云朗是大的,穿过的衣裳,正好弟弟捡了穿。侯母大为感动,从此不再为孩子的亲疏担心。

  家事才平,政乱又起。袁世凯公然称帝了!重庆热血青年上街游行抗议,云南蔡锷将军组织了护国军,要北上讨伐袁世凯,祝宇中在护国军中,是个团长。

  而志宏所在的杨森部却和护国军做对,志宏虽然不解,但军令不得违背,杨森所率川军和护国军在泸洲发生激战,川军大败,志宏被俘。

  成群的俘虏站在那儿,护国军将领过来,厉声令俘虏中的军官向前五步。已经成了俘虏,军官出列,还会有什么好事?所以谁也不肯出来。正在这时,却有一个人应声出列,大步向前五步。他就是志宏。护国军将领冷笑一声,说你倒有骨头,我正要杀一儆百,让那些逆历史潮流而动的人得个教训。说着便令人把志宏打入死牢。

  消息传到家里,侯母一听顿时昏倒在地。国秀已经怀了第二个孩子,但她当机立断,变卖家产,要去云南救夫。侯母说,家产卖了,你眼看又要生了,以后这孤儿寡母怎么办?国秀很有信心地回答:只要人在,就什么都在,大不了从头再来就是了。她把十三岁的云朗叫到面前,把云峰塞到他怀里,信任地说,奶奶和弟弟,以及这个家就交给你了,娘要去救你爹。云朗小大人一样点点头,国秀便挺着大肚子上了路。

  国秀忍受一路奔波之苦来到云南,找到志宏的下属打听事情的经过。志宏的事情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志宏是多么热烈地迎接共和,现在为何却成为护国军的对手?她花钱托人去打通关系,又买通看守进入死牢去看望志宏。志宏见她大着肚子来看他,神情却有些奇怪,责备她不该来。国秀说你遭了难,我怎能不来?她把心中的疑问向志宏提出来,志宏却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是杨森的部下,杨森对他有恩,他自然要听杨森的号令。国秀说难道上峰的命令比大义还要紧吗?志宏说在那个时候,他只能那样选择。今天走到这一步,也是他咎由自取。以后他死了,这个家有国秀,他放心。他要国秀不要再管他,赶快回家生产,好好养大孩子。以后家产全部归国秀所有,也算他对国秀的报答。国秀觉得志宏的态度好生奇怪,但事情紧急,国秀并没多想,只安慰他好生在狱中呆着,她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想办法救他出去。国秀要走,志宏在身后叫她一声,呆呆地看她一阵却又什么也没说出来。

  国秀看过志宏就为救他想办法。他想起志宏以前告诉过他,祝宇中也在护国军里,百般打听,找到了祝宇中。祝宇中这才知道,军中流传的那个向前五步的军官就是志宏。祝宇中答应一定去找护国军将领,恳求他们赦免志宏,同时也提醒国秀,等志宏出来了,要好好开导他,再不要为了义气而走错路。

  国秀仍然不放心,又千方百计找到了杨森。杨森也被护国军俘虏,此时已经率部参加了护国军,听说志宏还没死,被打入死牢里,当即大喜,一口答应要救志宏出狱。他还对国秀万里救夫的举动大为赞赏,要给她一笔赏钱,国秀拒绝了,只盯着杨森说,志宏对将军忠心耿耿,只希望将军以后不要再带他走错路。

  杨森为志宏说情,祝宇中也找到护国军将领,说志宏人才难得,上面终于答应释放志宏。

  这一天,是志宏要出狱的日子,国秀难抑激动,换上了新衣服,化上了淡妆,去监狱门口等候丈夫出狱。到了那里,见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也站在那里好象等人,国秀闲着无事和她搭讪,女子说她也在等丈夫出狱,国秀笑着说这么说咱俩同病相怜呢。正说着志宏从里面出来了,国秀正想打招呼,突然看到身边的女子大叫了一声志宏就扑了上去,一下子扑到了志宏怀里。国秀如雷击顶,顿时愣在那里,志宏十分尴尬,摆脱了女子,领她走到国秀面前,让她叫国秀姐姐,并向国秀介绍说,这是他在军中娶的如夫人,名字叫子萍。

  国秀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象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志宏。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家里含辛茹苦,操持着这个大家,肚子里还怀着他第二个孩子,听说他出了事又不远万里来救他,他却在外面背着她纳了妾。子萍看样子倒有准备,当时便口甜地叫国秀姐姐,国秀仍然回不过神来,看看志宏,又看看子萍,回头便走。

  志宏慌了,丢下子萍来追,低声下气地向她解释:军旅生活,实在枯燥,寂寞难耐。有心想接她出来,想想家里那一大摊子离不开她,所以才娶个如夫人。以后无论怎样,她在家里的地位不可动摇,希望国秀能接受子萍的存在。国秀说,无论我接受不接受,她已经存在了。我不能决定你的事情,但我可以决定我的事情。我们俩完了,我要离开你们侯家,说着不理志宏就走。志宏在后面还欲追,无奈子萍死死地拖着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国秀离去。

  国秀不知道自己该上哪去,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重庆。走到家门口,突然不知道如何进这个门,如何对婆婆开口,一转身又离开了,跑到长江边上对着江水发呆。

  史万从乘滑杆从江边过,突然看到国秀蒙头垢面站在那里,十分奇怪。一向爱干净的国秀这种形象他可没见过,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关切地叫了一声,国秀回过头来,象不认识一样呆呆地看着他。史万林吓了一跳,问出了什么事,国秀突然说,您能给我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让我一个人呆会儿么?史万林急忙把她领到自己商号的一间空房里。国秀仍然不说为什么,只让他出去。等史万林走了,屋里只剩她自己,国秀终于大放悲声。史万林躲在外面听着,知道这女人这回遇上大事了。

  痛痛快快哭了一阵,对自己说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孩子,你是个母亲。你可以在这个世上独立地活下去。国秀仔仔细细擦干了泪,掏梳子出来梳好头发,整理好自己,干干净净出了房门,对史万林说谢谢您了,我走了。史万林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国秀还是什么也没说。史万林说,侯家的家业在她的操持下越做越大,重庆商会选她做副会长,国秀微微一笑说侯家已经没什么家业了,就是有,那是侯家的家业,不是她的家业,这个副会长她怕是当不了了。史万林被这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国秀回了家。一进家门,云朗和云峰就扑上来,侯母也扶着门笑着迎她。国秀心如刀搅,仍然强作欢颜,她拿出几天时间,把她不在期间家里的生意打理得清清楚楚,又给婆婆和云朗分别做下了两套一年四季的衣裳。侯母觉得媳妇这次回来好奇怪,但问她几次,国秀却什么也不说。

  志宏安顿下子萍,急忙追回家来。国秀见他回来了,便把家中的帐目向他一一交待。志宏不听,只恳求她不要离开家。国秀象没听到,继续向他交待家中的事情:这次为救他,两家商号卖掉了,剩下的商号的钱也没了,但老客户还在,只要后来的人精心打理,侯家还能复兴;老母亲慢慢老了,以后你让子萍好好孝敬她;云朗这孩子心思大,以后没了娘,要多多关心……志宏苦恼地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大度的女人,你怎么就容不下另外一个女人呢?国秀看着他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大度就可以任你处置吗?我可以大度,但不可以不被尊重,既然你已经有了别人,我当然要离开。志宏说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我没办法了呀。国秀说所以我走。志宏说不服她,索性放赖,说不管怎样,反正我就是不和你离婚。晚上,志宏想进房睡觉,不想国秀已经事先插上了房门。志宏敲门,惊动了侯母。侯母早就觉得这两夫妻都不正常,忙把儿子叫进来问为什么,志宏见瞒不过去,只好把子萍的事情告诉了母亲。侯母一听,又气又急,半天说不出话来,令志宏马上把子萍处理掉。志宏说晚了,她已经怀了侯家的骨肉了,反过来恳求母亲劝国秀接受子萍。侯母劈脸给了他一耳光,说别看国秀是你的老婆,你还不如我了解她。她如此要强的女人,怎能容得下你在外面背着她娶小老婆?志宏说难道你就眼看着她走吗?这一下倒把侯母说住了。

  第二天一早,国秀早早起来,又把睡梦中的云峰叫醒。母子二人一出门,差点儿被地下的志宏跘倒。原来,志宏怕国秀晚上走了,竟在门口地下睡了一夜。志宏见她领孩子出门,问她上哪,国秀说她要走了。说着领着云峰走到婆婆门前,叫了声娘,说谢谢您这两年调教我,疼爱我。你儿子有了新欢,我要走了。侯母出来,老泪纵横,抱住她坚决不肯让她走。恳求国秀,这事是志宏做得不对,看在我的老脸上原谅他一回。说起来,男人三妻六妾也是常有的。国秀说可惜,现在是民国了,我虽然读书不多,但不想再做男人的附属。别人能接受丈夫三妻六妾,我是绝不接受的。坚持要走。云朗闻声出来,见状大哭,也抱着她不让她离去,而云峰也抱着小哥哥不肯和哥哥分离。

  正在这时,子萍找来了,志宏拉着她一起跪在国秀面前,求国秀接受她的存在。国秀和颜悦色扶子萍起来,说错不在你,我也不恨你。但我不想和你分享一个男人,他不值得我们这样做。我走,你留下。坚持要和志宏离婚。侯母一看,非让志宏赶子萍走不可,国秀反过来替子萍讲情:人家不顾名份,不计危险,跟着他也不容易。再说志宏被打入死牢,人家都没离开,也是个难得的女子。还是她留下我走吧。志宏忍痛答应和国秀离婚,没想到他想答应,侯母和云朗却不同意,侯母当即宣布,她只认国秀这一个儿媳,绝不再认其他人是侯门的媳妇,云朗也当场表示,他也只有国秀一个母亲,娘在走,他也跟着娘走。志宏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史万林直到看到一乘滑杆抬着子萍进了侯门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摆下酒席,差人去请志宏。志宏正好想请史万林劝劝国秀,便应邀来了。史万林拱着双手迎上门来,等伙计关上门,史万林突然一拳把志宏打倒在地,说怪不得你老婆那天那么伤心,原来你在外面干了这种事情,你怎么可以对国秀干这个?志宏不服气,说你不也是三妻六妾吗?史万林说可是金国秀不是一般的女人,你对别人可以,对金国秀不行。志宏请史万林去劝劝国秀,史万林说劝不得,劝不赢。你完了,一个金不换的女人你把她丢了。我会去劝,但不是劝她继续给你当老婆。

  史万林请国秀去商会谈事。国秀去了,史万林又把当副会长的事情提出来。国秀说大哥您已经知道我家发生的事情了。以后我不是侯家的媳妇,侯家的家产,经过这次志宏的事情也已经折腾得差不多,就算剩下一点,也不再属于我,我如何能当这个会长?史万林拿出几份契约来,却是国秀为了救志宏变卖的家产,被史万林赎了回来。史万林说你什么也别说,我知道你不会白要别人的东西,这是我借你的,将来你连利息一分不少地还我。你婆婆已经说了,这份家业,只有让你掌管。你现在不是过去那个小媳妇了,你也不必依靠哪个男人活了,你要越活天地越大,你不能只管侯家的事,你要出来,为大家做些事。在座的商界人士也一起拥戴她。在此困难的时候,大家对她仍然如此信任,国秀感动得含了眼泪,答应做商会副会长。

  国秀回到家里,提出了她的条件:志宏和国秀即日起脱离夫妻关系,国秀离婚不离家,仍然在侯家生活。侯家的家业,归侯家所有,她以后只是侯家的掌柜,按劳领酬,积累起来做她的股份。事到如今,志宏和侯母只好答应她的要求。

  就在当天晚上,国秀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国秀给她取名叫如玉,她对才出生的女儿说,女人要守身如玉,要如玉般爱惜自己。

  志宏把子萍留在家里,自己重回军旅。临走时在国秀的门前长揖一下,说子萍就托给你了。

  志宏走了,家里因为这场事故,日子重新拮据起来。一大早国秀就起了床,拉了车准备出门,云朗听见动静知道母亲要去干什么,也赶快爬起来跟着。子萍出来了,说你要拉着这家里的车子要上哪?你不是这家里的人了,要干什么得先告诉我,我得跟着。国秀说你跟着吧,生意要从头做起,我要和云朗下乡收猪鬃。子萍一听吓了一跳:大户人家怎么能干这个?侯母听见她们的对话,从屋里出来,厉声责骂子萍,要国秀在家里掌柜,让子萍下乡收猪鬃,子萍吓得赶快回了房。侯母心疼地说你才生产,怎么能干这重活?国秀说这世上没有吃不了的苦,说着就领着云朗走了。

  志宏回到军中,祝宇中才知道他家中发生的事情。祝宇中说你怎能如此对待国秀?你既然当初和她千恩万爱,为何又这样不珍惜她?志宏说这几年活得目标渺茫,总想人生苦短,想放纵自己。虽然现在有了子萍,却觉得比以前更爱国秀了,只可惜现在她虽然还在家中,却已经不是夫妻。但他很担心,祝宇中会不会重新去找国秀,祝宇中苦笑着说,已经不可能了,他有了新的恋人。他爱一个人,就要对那个人负责到底,他不会象志宏那样见异思迁。

  蔡锷的护国军继续北上,在莲花坡和敌发生惨烈战斗。祝宇中和志宏分别担任正副团长,手下伤亡大半,一敌人向志宏开枪,祝宇中扑过来,为他挡住了这一枪,自己却身受重伤。弹药打光了,还剩下最后一枚手榴弹。眼看敌军在一个军官带领下冲上阵地,已经负伤的祝宇中手持手榴弹,准备和志宏一起自尽。正在这时,志宏意外发现一枝步枪里尚有一颗子弹,他举枪准确地击穿了敌军官的额心。祝宇中也紧接着扔出手榴弹。敌军突然群龙无首,正在发愣,祝宇中捡起冲锋号狂吹,敌军一轰而散。一场大战以两个人的胜利结束。

  战后,祝宇中因伤退出军界,志宏也重回杨森部,二人分手。临别时二人做一夕长谈,都对国家的前途感到担心,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救国之道。二人发誓要寻求救国道路,并且相约,世道无常,两人一生朋友,永远不做敌人。

  伤愈后,祝宇中决定离开四川去上海,临行前,他去看望国秀。一对曾经的恋人见面,感情十分复杂。祝宇中抱歉地告诉国秀,自己已经有了新的恋人,国秀微笑着祝福他,并且告诉他放心,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女孩,她有孩子,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会生活得很好。两人平静分手。侯母非常担心国秀会移情别恋,小心地打听刚才那人是谁,国秀坦然地说是曾经的朋友。

  侯家因为子萍的进入而变得不再平静。问题在于侯母始终不肯承认她这个儿媳,成天挑她毛病,而云朗也拒绝承认她这个母亲,尽管国秀再三劝说也无济于事。子萍心理非常不平衡。她这个侯门的媳妇得不到承认,而国秀现在已经成了外人,却掌握着侯家的生意。于是有一天,当国秀去商号的时候,发现子萍正在那儿对伙计们指手划脚。国秀明白她的意思,便在一旁坐下来看。没想到子萍居然对她发脾气,说她这个外人不要在这儿碍事,要国秀把账目交给她马上离开。国秀说行啊,当场便把帐目搬出来向她交账。没想到,这一幕被云朗看到,马上跑回家叫来了侯母。侯母赶来了,对子萍大发雷霆,要她滚出去,说如果她再敢管家里生意上的事,就把她永远赶出家门。子萍大哭。国秀劝侯母,子萍如今是侯家的媳妇,家产自然有她的一份,再说她和志宏既然离了婚,还掌管着侯家的生意也不合适,还是应该慢慢地把柜台交给子萍。又转过来对子萍说,生意上的事,不是说接手就能接手的,如果她真想接,她愿意教她一段时间,等她真正能接手了,她自己愿意把一切都交出来。但侯母坚决不同意。子萍自从进了门,侯母通过观察,发现这个女人喜欢花钱,喜欢吃穿打扮,不是个过日子的人,把生意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她不放心。她当场立下家规,家里的生意由国秀做主,只每个月给子萍十块钱零花,额外的花销必须经过国秀的同意才能到账上报销。子萍无奈接受,却觉得更加屈辱。

  志宏随部调回重庆。他一回家,子萍就向他诉苦,而国秀对他客气而冷淡。依子萍的意思,既然他和国秀已经离了婚,理所当然应该和她明媒正娶,给她一个名份,但志宏心里始终装着国秀,在他心里,国秀才是他真正的妻子,所以,无论子萍如何哭闹,志宏总是百般推诿,就是不肯和她正式结婚。

  子萍生了个儿子,志宏给他取名叫云灿。志宏抱着云灿给母亲看,也是希望通过孙子取悦老太太,换取老太太对子萍承认的意思。没想到侯母瞄了一眼,说这孩子一看面相就随他母亲,薄皮薄面,是个没福之人。志宏反倒讨个没趣。

  国秀倒是对子萍十分同情,专门雇了佣人照顾她坐月子,自己也经常上门去嘘寒问暖。但她越这样,越显得她是这家的女主人,子萍的心情越差。而侯母则从来没进过她的门。事到如今,子萍只有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志宏身上,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得到志宏的格外的宠爱。没想到志宏已经有三个儿子,却只有如玉一个女儿,如玉此时刚刚开始呀呀学语,长得十分可爱,志宏一下子喜欢上了这孩子,从此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这个女儿。子萍发现自己和儿子在这个家里成了多余的人。

  一晃几年过去。现在是二十年代初,侯家的几个孩子都在一年年长大。

  这一天,云朗穿着整齐的制服,国秀提了酒菜,领着云朗到云朗母亲坟上祭奠她,刚刚十岁出头的云峰寸步不离地跟着哥哥。云朗长大了,国秀在坟前摆上酒菜,让云朗跪下,给母亲叩头,又对云朗母亲说:云朗长大了,你看看多好的年轻人,你就放心吧。依我的意思,他是侯门的长子,既然已经成人,理应接管家里的生意,可这孩子随他爹,不想经商,要走他爹的路,就要去云南讲武堂学习去了。儿大不由娘,只好随他去。今天领来给您看看,他就要上路了。云朗也对地下的母亲说,您放心吧,您走了,娘比您还疼我。我以后当了兵,一定努力,有出息。国秀在一旁听着看着,十分欣慰。

  娘仨上坟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志宏趴在地下当大马,已经七八岁的如玉骑在他背上,手里还拿着根小鞭子不断地抽着志宏的背,抽打着他在院里爬来爬去,侯母在一旁笑出了泪,而子萍的儿子云灿则站在自己的小屋门口,又嫉妒又羡慕地看。志宏如今已经成了少将,随着年龄的渐长,他越来越疼爱这个女儿。在女儿面前,他一个堂堂少将成了百依百顺的奴仆。家里只有女儿能镇住他,女儿要骑马他就抱着她骑马穿街,女儿要骑人,他就趴下去让女儿骑在背上,全然不怕部下笑话。还学马嘶逗女儿高兴。女儿要玩手枪,他就退下子弹给女儿玩。但小女儿却要打枪,他也真就教她放枪。而云灿因为是如夫人所生,自幼不被祖母喜欢,而母亲成天哭哭啼啼,因此这孩子变得胆小而自卑,总是安静地坐在那儿。志宏嫌他没男人气,打心眼里讨厌他这个样子,一看到他坐在那儿就踢他起来,逼他拿比他还高的枪,逼他骑马。他越这样,云灿反而越胆小,怕见父亲和奶奶。

  国秀一看这幅情景,急忙把女儿喝下来,说她没有家教,又和颜悦色地把云灿领过来,想把他抱到志宏背上。没想到志宏一看是云灿,脸一板就起来了,问他今天的作业写完没有。云灿嗫嚅着不敢说,志宏就看不上他这个样子,对他发开了脾气。国秀正在劝,子萍从屋里冲出来,二话不说就甩给云灿几耳光,说人家一家人热闹,你这个小老婆养的凑什么热闹啊?国秀一听,急忙责备她,不该当着孩子这么说,伤了孩子的心,子萍说你以为俺娘俩的心还没伤够吗?说着就扯着云灿回了屋。一家人被她扫了兴,侯母冷笑一声说大米干饭养出贼来了。成天什么事不干,脾气倒越来越大。在母亲面前,志宏只好为子萍说话,侯母却对他发脾气:好好的老婆不要,弄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女人放在家里。志宏正被母亲教训,国秀来叫他们,她已经为云朗收拾好了行装,该送他走了。志宏急忙来到院子里,看到云朗精神抖搂地站在那儿,志宏高兴地拍拍他说,到了讲武堂,好好学习吧,以后学成了,回来当爹的部下。云朗说放心吧,我不会给娘丢脸的。云峰看着哥哥十分羡慕,说等自己长大了也要去当兵,云朗则亲热地搂着弟弟,说我走了,你就是家里的老大,奶奶和娘年纪都大了,你要知道孝顺她们,帮着娘养这个家。国秀听着他这番话,十分欣慰。

  云朗走了,家里清静下来,子萍打扮得漂漂亮亮要出门。侯母把国秀叫过来,小声和她嘀咕,说她最近觉得子萍不正常,三天两头往外跑,每次出门还浓妆艳抹,要国秀注意她的行踪,别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来,丢了侯家的人。国秀其实也注意到了子萍不对头,但在婆婆面前,只能替子萍掩饰,说是婆婆想多了,子萍不过是心里闷,喜欢和几个姐妹逛街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国秀还是找个借口急忙出了门,追了几步,看到了子萍,身影一闪进了一家茶楼,一会儿就看到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也跟进去。国秀正在纳闷,史万林从旁边过,对她说你还不知道吧?子萍和商号牛成运家的少爷好上了,两人明铺暗盖,已经有段日子了。国秀大吃一惊,急忙正色告诉史万林,这事千万保密,万一叫志宏知道了,子萍的命就没了。

  国秀一肚子心思回到家里,看到云灿孤零零地坐在院里发呆。国秀想到万一子萍的事情东窗事发,家里还不知要出什么事,那样这孩子就可怜了。于是走到云灿面前,摸着他的脑袋,叫他去跟云峰哥哥去上学。云峰正背着书包要出门,他也不喜欢这个小弟,不愿意带他,国秀严厉地把他叫过来,把云灿的手交到他手里,要云峰记着,他是云灿的哥哥,有保护弟弟的责任和义务,云峰不情愿地领着云灿走了。

  侯母问她刚才去了哪里,国秀支吾着不肯说。侯母说是不是子萍在外面有了野男人?国秀急忙否认,反过来对婆婆说,细想起来,子萍自从进了侯家门,没过几天好日子,站在她的立场上想一想,实在是受够了委屈。她让婆婆回来劝劝志宏,子萍已经进门多年,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让志宏早日正式和她结婚,给她一个名份。再说既然她才是侯家的媳妇,这份家业也该交给她才是。侯母却说,结婚的事,她可以对志宏说,但家业的事,绝不能交到子萍手里,她不是那块料。

  下午,子萍从外面哼着小曲回来了,国秀把她叫进自己屋里,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侯家是大户人家,志宏现在在外面有头有脸,绝不允许家里出现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她还是收敛一下。没想到子萍顿时翻了脸,反过来质问她自己做了什么,还说她明明早就被志宏扫地出门,还赖在这个家里不走,叫她把家里的财权交给她,她才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正说着,侯母进来了,自然又站在国秀一边,责骂子萍,没有国秀,这个家里哪有你的位置?子萍委屈地大哭。

  晚上志宏回到自己家里,子萍又在纠缠他,让他给自己一个正式的婚礼,宣布她才是侯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让她掌管家中的家业,其实也是有最后通谍的意思。但志宏早就厌倦了子萍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成天为当初看上她而失去了国秀烦恼,哪里还有心和她说这些?一声大吼说她愿当他小老婆就当,不愿当就另找出路,子萍终于对志宏绝望。

  第二天志宏去了军营,看到一个军官歪戴着帽子。志宏最看不上这些不讲军容军纪的军官,当即叫住他,当众训斥他,还叫他自打耳光。那军官不敢不听,等看着他打完了,志宏转身走,却听见那军官在他背后小声嘀咕:自己戴着绿帽子,还管别人。志宏一回身抓住他,目光可怕,一定要他说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军官只好告诉他,听别人说,志宏的太太和牛家的少爷有染。

  这一天,子萍打扮得花枝招展又要出门,被国秀碰上。国秀知道她要上哪,好言劝她,子萍却说她不过是侯家雇来的,没资格对她这个女主人说三道四,还是要走。侯母出来,问她上哪,子萍说要去逛街,侯母坚持让她把云灿带上。

  子萍和牛少爷进了一家客栈,让云灿坐在柜台上写作业等着,便上了楼。牛少爷正急不可耐地在房间里等她,两人解衣就上了床。

  国秀坐在家里,怎么都觉得心神不宁。她说婆婆不该让云灿跟了去,婆婆说这么说你知道她有事,你明明知道怎么就可以任她去?国秀说万一出了什么事,咱们就是不考虑她,也要考虑云灿,那可是侯家的骨肉。说着就匆匆出去了。

  云灿正坐在柜台上写作业,突然看到父亲带着几个兵闯进来,吓得赶快站起来。志宏一见他坐在这儿,气不打一处来,说好啊,你娘偷人你还在这里望风,你不是你爹的儿子。说着就带人上了楼。子萍和牛少爷正在床上说情话,门被人揣开,志宏带着几个士兵冲了进来,当场把牛少爷捆了。子萍吓得跪地求饶,志宏劈脸给了她几个嘴巴,吩咐把她也给捆上,让两个士兵象抬猪一样把她用一根竹杠抬下楼去。

  正在这时,国秀也赶来了,看到云灿象傻了一样站在那里。国秀说你娘呢?云灿只往楼上看,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国秀安慰地摸摸他要上楼,只听见一阵杀猪般的哭喊,就看见两个士兵抬着衣着不整的子萍从楼上下来,志宏跟在后面。国秀急忙搂住云灿,把他的脸贴在自己身上,然后厉声对志宏说你在干什么?云灿在这儿。志宏说这不是我的儿子,他娘偷人,他在外面站岗。国秀不让他再说,说你这样丢的是侯家的人,叫他赶快把子萍放下来,一切回家再说。志宏想想也对,却叫人找了个麻袋,把子萍套在里面抬回了家。云灿眼见这一切,吓得昏了过去,国秀紧紧地抱着他回了家。

  子萍一被从麻袋里放出来就跪在地下,叩头求饶,求志宏看在她为侯家生了个儿子的份上饶她一命。可是志宏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要依家法处置。他问闻讯赶来的母亲,侯家要是出了这种事怎么处置,侯母干脆地说:装到麻袋里沉入长江,子萍吓得大哭。

  国秀把云灿抱回家,送到云峰的房间里。云峰和妹妹正在写作业,国秀把他俩叫过来,严肃地告诉他们,不管是哪个母亲生的,云灿都是他们的亲弟弟。现在家里有事,他俩要把小弟弟照顾好。说着把三个孩子锁在屋里,自己去了前面。

  志宏正吩咐把子萍重新装入麻袋,国秀赶到了,子萍一看到她就爬着过来,抱着她的腿恳求她救她。国秀吩咐先把子萍送回她自己的房间,志宏却挡着不许她管,说你现在不是侯家的人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侯母却不愿意了,说这个家里一切人都可以不说话,但国秀有话就得让她说。

  子萍被暂时关进了自己的房间,国秀让志宏先回军营,晚上回家再商量这事。正好军营里有事差人来叫志宏,志宏只好走了,临走留下话:这件事,是他的家事,不要国秀管。

  志宏走了,国秀细声慢语劝婆婆,说民国了,私刑是犯法的。侯母说这个女人败坏了侯家的名声,不能轻饶,国秀说她却不明白这个道理了。当初志宏纳妾,婆婆说男人三妻六妾是正常的,现在子萍有了第二个男人,为什么婆婆就杀无赦呢?婆婆自己也是女人,应该体谅女人,替子萍想一想,自从进了侯家的门,婆婆不疼,男人不爱,走到这一步也是早晚的事,劝婆婆等志宏回来劝志宏饶过子萍。侯母被她感动,说这个女人对你从来没好脸色,你却来救她。看在你的面上,我劝志宏饶她不死,但这个媳妇侯家是不要了。

  国秀又去看子萍,问她以后打算。子萍把进侯门后受的委屈向她哭诉,国秀深为理解。子萍表示愿意和志宏分手,国秀答应劝志宏成全她。

  国秀又去看云灿,却发现云灿还是一个人呆坐在那儿,云峰和如玉都不理他。国秀把云峰和如玉叫过来,严厉地责骂他们,让他们去向云灿认错,告诉他们,到什么时候,他们和云灿都是一父所生的亲骨肉,绝不允许他们欺负云灿。云峰和如玉向云灿认错。

  晚上,志宏回来了,仍然余怒未消,说豁着因为杀人掉脑袋,也要把子萍投江。侯母反过来劝他算了,把她逐了家门,也省得把事情闹大,丢了侯家的脸,志宏却不答应。国秀来了,志宏说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想劝我别杀她。国秀说我不是劝你别杀她,我是劝你成全她和牛少爷。志宏一听就急了:你拿我的脸当尿罐子吗?国秀痛责志宏作为一个男人却不负责任,历数他先对不起自己,后对不起子萍,既然把她带进门,却始终不给她一个名分,甚至对她生的孩子也冷落。子萍在这个家里没人瞧得起,连生的孩子也得不到应有的关爱,所以才走到这一步。说起来,偷情的是子萍,犯错的却首先是志宏自己。如今事情已经出了,如果他坚持处置子萍,事情会越闹越大,就算杀了子萍,他又有什么好处?丢了人,坐了牢,还害了子萍和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云灿,不如把事情按下,成全子萍和牛少爷,也算他做了件好事。志宏被她劝得冷静下来,细想起来,他对子萍早就恩断情绝,这倒不失为万全之计,终于答应。

  子萍被带了来,一进门就扑嗵跪下求饶。侯母说起来吧,是我侯家对不起你。这话把子萍吓了一跳。侯母说你应该谢国秀,尽管你平常对她没个好脸色,这次全是她救了你。子萍向国秀表示感谢,国秀和颜悦色地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把你的打算说出来吧。子萍害怕地看着志宏不敢说,志宏板着脸让她说。子萍说事到如今,我在侯家已经没脸呆下去了,我愿意走。

  正说着,牛家老爷子带了礼物,亲自上门陪罪来了,国秀陪了婆婆出来接待,牛老爷子说是自己教子无方,侯母很大度,说既然他们有意,咱们就成全了他们吧。牛老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志宏把牛少爷从黑屋里放出来,问他的打算。没想到这小子不想娶子萍,说自己不过是和她逢场作戏。志宏脸一板,要把他重新押进黑屋子,牛少爷一听,吓得赶快答应。

  两家商量着,为了消除影响,赶快给他俩办喜事。国秀却对这个牛少爷不放心起来。她去看子萍,问她是否主意已定,子萍说事到如今,她己没得选择。国秀说她看牛少爷也不可靠,子萍说就算不可靠,她也只能跟他走了。国秀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嘱咐她,万一有一天过不下去,记着回来找她。子萍突然向她跪下了。国秀要扶她起来,子萍不起,说出来的事情把国秀吓了一跳:她要把云灿留下。国秀说你就这一个孩子,难道不要了?子萍说她知道牛少爷是个靠不住的人,孩子若是跟过去,还不知道会怎样。她看出国秀是个善良的母亲,愿意把云灿托付给她,恳求国秀把云灿这个可怜的孩子当自己的亲生儿子抚养。话说到这儿,子萍已经哭成了泪人。国秀只能含泪答应,对子萍说你放心吧,云灿就是我亲生的。但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会告诉他,你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当下子萍把云灿叫来,让他跪下给国秀叩了三个头,让他改口叫国秀娘。但云灿嘴动着,无论如何叫不出来,国秀急忙把他揽在怀里,说别难为孩子了,还是叫大妈吧。

  侯母给子萍备下了一份厚厚的嫁妆,找了个日子,吹吹打打把子萍嫁出门去。子萍临走跪下朝家里叩了三个头,含泪上轿而去。

  在子萍离开家的那个晚上,国秀把云峰、如玉和云灿叫到面前,让他们三个把手搭在一起,告诉他们三个是亲兄妹,以后生死相依,相亲相爱。云灿最小,云峰和如玉都要爱他,保护他。

  但是云灿自幼孤独,落落寡合,自卑内向,云峰和如玉虽然嘴上答应,但也不拿他当亲弟弟。为了让云灿感受到母爱,国秀把如玉交给婆婆带,自己把云灿带到身边,晚上搂着他睡,没想到自幼被娇纵惯了的如玉却因此嫉妒,大哭大闹,反而更仇恨云灿,觉得是他夺走了自己的母亲,国秀为此十分头疼,不知道如何才能让这几个孩子真正地亲密起来。

  国秀发现云灿有心思,放学的时候总是很晚才回来,国秀问他去了哪里,他却不说。国秀一天到学校门口去等他,偷偷地跟在后面,才发现他去了牛家,偷看自己的母亲。从牛家传来了子萍和牛少爷的吵闹声。原来,子萍嫁过去以后,牛家觉得这个儿媳来路不正经,还没进门就给牛家丢了大人,所以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而牛少爷一旦真正到了手,对她也失去了热情,所以经常吵闹。云灿眼见得母亲受苦,自己却帮不上忙,所以十分痛苦。国秀见状,才知道云灿小小年龄,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十分心疼。她上前抱住云灿,告诉他自己要管这件事,一定让他的母亲不再受苦。

  国秀去找和牛家是生意伙伴的史万林,请他出面摆平这件事。史万林是袍哥大哥,牛家论在袍哥中的地位在他之下,史万林出面,牛家不得不听。史万林摆了酒席,牛家父子来了,国秀也来了,在酒席上,国秀痛责牛少爷对子萍不负责任。既然不爱她,当初就不该勾引她;如今到手,又对她不好,他们这样的家风传出去,世上哪个女人还敢嫁他?并且警告他,如果他们再让子萍受苦,她就把这事宣传得世人皆知,让牛家丢尽颜面。牛老爷和牛少爷无法,只好答应好好待子萍。

  国秀又偷偷去找子萍,告诉她她在牛家吵闹,让云灿替她担心,子萍见她热泪长流,说人这辈子,一步错步步错,活到这份上,她只求儿子能幸福,已经别无他求。她答应随着国秀去看云灿。

  这一天,国秀给云灿换上一身新衣裳,把他亲自送到学校门口,并且嘱咐他放学的时候不要急着离开学校,等着她来接他,实际上国秀是担心子萍不能按时赶到,母子俩错过见面。送走了云灿,国秀回到家里,见志宏回来了。自从子萍走后,志宏反倒回家更勤了。国秀把他叫到婆婆面前,和他们说起云灿的事情,说不管怎样,云灿都是你们侯家的骨肉,你们母子二人却从来拿他不当自家人看,你们看这孩子现在变成了啥样?志宏说那孩子没出息,国秀说天下没有没出息的孩子,只有没出息的父母。做父亲的没给孩子做好榜样,还来责怪孩子。志宏现在对国秀的话从来不反驳,闻言知道她是说自己当年的荒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侯母也感动地说:云灿是咱们的亲骨肉,本来和国秀没关系,如今却要国秀来劝咱,答应以后要好好疼爱云灿。

  云灿放了学,磨磨蹭蹭地出来,还以为是国秀要来接他,没想到却传来母亲的一声呼声。云灿抬头一看,子萍正在前面,云灿不由得扑过去,母子俩紧紧地抱在一起。子萍抱着云灿亲了又亲,抱了又抱,含泪对他说,自己在牛家过得很好,牛少爷再也不打她了。她问云灿在家里怎样,云灿说大妈疼他,但他还是想母亲。子萍告诉他,现在她不能把他带到身边,让他好好在侯家生活,听大妈的话,以后母亲会经常来看他。

  母子分手,云灿回了家,一进家看到父亲在家里,云灿吓得又站住不敢动了。令他意外的是,志宏今天对他和颜悦色,奶奶也对他笑脸相迎。云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国秀出来了,看着他笑盈盈地说,我们云灿今天好象有喜事啊。云灿突然明白,和母亲见面是大妈安排的,不由用湿润的目光看了国秀一眼,害羞地跑进自己房间。

  家里做了丰盛的晚宴,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云灿被安排到奶奶身边。志宏对三个儿女说,你们是亲兄妹,手足相连,以后要好好团结。国秀也对云峰说,还记得当初云朗哥哥是如何疼爱你的吗?云朗哥哥走的时候对你说过,他走了,你是家里老大,要疼爱弟弟妹妹,你做到了吗?云峰低头向云灿认错。只有如玉,嫉恨云灿夺走了母亲的爱,仍然对云灿不理不睬。

  晚上,国秀搂着云灿睡觉,国秀问起见到子萍的事,问他是否放心了,没想到云灿却说,母亲一定是故意在他面前说好的,象母亲这个样子,牛家不会对母亲好吧?国秀没想到他小小年龄这么早熟,十分感慨,对他说:我不瞒你,牛家不会虐待你母亲了,但也不会真正对她好。你如果心疼母亲,就好好学习,赶快长大。等你自己有了能力,来保护你母亲,让她不再受苦。云灿不说话。国秀让他睡吧,云灿突然没头没脑地对她说,我不想叫你娘。国秀深为理解,说应该的,你有自己的母亲。国秀躺下时,云灿却钻进了她的被窝,抱住她就哭了。国秀拍打着他,感到十分欣慰。

  云灿从此努力学习,每次考试回来,国秀都有意拿他的成绩夸奖他。但此举却让如玉不高兴。因为如玉从小受宠,学习也不努力,考试从来都在弟弟后面,每次国秀一表扬云灿,她就偷着给云灿使眼色看,云灿忍着不说。有一天晚上,国秀无意中发现云灿腿上一块青,再三追问,云灿这才说,是如玉掐的。国秀一听大怒,把如玉从奶奶身边拖起来,拿着鸡毛掸子要打她。一家人全惊动了,志宏哪里能让宝贝女儿挨打,扑上来替女儿挡掸子,如玉也扑到奶奶怀里大哭。侯母和志宏一起替如玉讲情,国秀坚决不答应。她含泪对志宏和侯母说,这孩子年龄这么小,心地却这么狠,对自己的亲弟弟都下这样的毒手,再不教育,长大了还不知会怎样。咱们疼她爱她,难道是要给家中养出一只狼吗?志宏和侯母只好松开,让如玉跪她面前,承认错误,接受惩罚。国秀流着泪,狠狠地抽打如玉。如玉叫一声,全家都跟着哭。突然,云灿扑上来,替如玉挨掸子,说这是我姐姐,别再打了。国秀说她掐你你还护她,云灿说再掐她也是我姐姐啊。云灿的话感动了志宏,也感动了侯母,志宏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拥抱了自己这个儿子,如玉也真诚地对云灿道了对不起。

  下次考试,云灿意外地考了个不及格。国秀很奇怪,问他怎么回事,云灿说您不必担心,那些题我全会。国秀说既然全会,为什么会不及格,云灿这才把原因说出来:他考得好了,大妈就会责骂如玉。国秀十分感动,把云灿的话告诉了如玉,说什么叫手足骨肉,现在你该知道了吧?

  牛家少爷要纳妾,要把子萍送到乡下老宅去。国秀听说了这个消息,带着云灿去为子萍送行。子萍抱着云灿亲了又亲,然后把他推给国秀,说孩子跟你,我放心。国秀嘱咐她一定好好活着,等着云灿长大好好孝顺她。

  子萍走了,云灿因此十分伤心。国秀把这事告诉了云峰和如玉,对他们说,你们有亲生母亲,云灿没有,他只有哥哥姐姐。如果你们再不疼他,他就什么也没有了。当云灿孤零零地回来的时候,云峰和如玉一起迎上去抱住他。第二天,云灿出门上学,路上碰到几个坏孩子欺负,正好被云峰和如玉碰上。兄妹两个一起扑上去,和人家打成一团,保护了云灿。当国秀闻讯赶来的时候,见兄妹三人亲密地互相牵着手往家走,国秀十分欣慰。

  自从子萍走后,侯母就存了一个心思,想让志宏和国秀重修旧好,一家人还是一家人。她在国秀面前说过几次,都被国秀岔开了,又去对志宏说,志宏其实也有这个意思,这些年等的就是这一天,又怕国秀不同意。侯母就把云峰和如玉叫来,私下里让他们劝国秀,让她答应和爹爹和好。

  云峰和如玉来求国秀,没想到国秀坚决不肯答应,说娘一个人已经习惯了,你们的父亲现在风光无限,还会遇到别的女人的。志宏没办法,想起了史万林。这几年史万林和国秀一起在商会里做事,国秀对史万林十分信任,他让史万林摆了酒席,要他从中说和。

  史万林也看国秀一个女人家撑这么大一份家业太苦了,有心撮合他们,这一天摆了酒席,假说商会里有事,请国秀赴宴。国秀到了,却没看到商会其它人,只有史万林自己。史万林把话题扯到志宏身上,劝她和志宏和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再说男人一时荒唐,也是可以原谅的。这些年志宏心里始终有你,也是实在难得。国秀却不肯松口。史万林说你真要志宏跪下求你么?那就让他出来跪下。话音刚落志宏从里屋出来了,原来他一直躲在里面。他恳求国秀和他破镜重圆,说如果国秀要他跪,他就跪。国秀急忙阻止他,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哪能为了一个女人下跪,还是不肯答应。志宏说你一向大度,难道就不能原谅我一时的错误吗?我发誓只要你回来,这辈子我不会有第二个女人了。国秀十分难过,说我可以原谅你一时的错误,我不能原谅你长达数年的错误。你耐不住寂寞,找了子萍,我可以原谅你,但你这些年是如何对待子萍的?没有你,子萍如何能这样不幸?你纳了子萍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一时荒唐,你数年亏待子萍,我看出你心凉,这样的男人,我不敢再嫁。志宏被她说得羞愧难当,低头而去。

  志宏回到家里,对侯母说自己和国秀复合无望了,把国秀说他的话告诉母亲。侯母劝他用诚意打动国秀,又把三个孩子叫过来,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三个孩子。

  国秀回家的时候,看到几个士兵正在从家里往外搬东西,三个孩子在院里扯着父亲哭。国秀大惊,问发生了什么事,志宏说他没脸再在家里住下去了,要搬到军营里住,从此和她井水不犯河水。三个孩子见她回来,一齐在她面前跪下,恳求她和父亲复合,留住父亲,侯母从家里颤巍巍地出来,也哆嗦着要给她跪,说她知道志宏一错再错。可是志宏这些年始终心里有她,所以才会犯下对子萍的错误,希望她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她风烛残年的份上,顾全这个家。国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让他们起来,但她不答应,孩子和侯母都不起来。国秀哪能让婆婆跪着,含泪答应。

  志宏狂喜,他上次国秀进门婚礼和丧礼一块办,让国秀受了委屈,这一次一定给国秀一个盛大的婚礼,要让重庆全市人都知道,让国秀风光一回。国秀说一把年纪了,搬到一块就算重婚了,还办什么,志宏坚持要择日大办,他选的日子,就是当初两人成亲的日子。他没想到,就这么一等,他又一次把国秀错过了。

  朝天门码头,一群男女正在急切地等候那只缓缓驶近的轮船。

  轮船上,一位蓄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正倚栏眺望越来越近的渝州半岛。他正是当年的祝宇中,他身边,妻子徐桂馨抱着几个月的儿子。祝宇中离开重庆以后,苦苦寻求救国之道,如今,已经是中共地下党派往重庆的特派员。

  码头上迎接他的人正是重庆地下党。为首的青年人叫曲占国,西服革履英俊潇洒。与老成持重的祝宇中形成鲜明对比。

  在阶梯曲折蜿蜒、吊脚楼层层迭迭深巷一家火锅店里,地下党组织成员正在边涮毛肚边听曲占国向祝宇中介绍重庆的情况。曲占国神情振奋,说重庆国共合作已经形成,共产党员以个人的名义加入了国民党,并在各地县组织了由国民党左派构成的党部,共产党可以公开活动。祝宇中心情却不象他那么轻松,介绍形势说,随着北伐战争的节节胜利,蒋介石已经显露出向共产党动手的迹象,人们必须有所防备。徐桂馨抱着孩子在门口放风,手摇拨浪鼓逗弄孩子。正在这时,徐桂馨领了一个人进来,他是中央重庆工委派来的,传达了工委的批示:北伐军攻下南京以后,英国政府以保护侨民的名义炮轰南京,造成数百名中国民众伤亡,重庆要委决定和国民党一起,在三月三十一日举行重庆各届悲悼南京死难市民,抗议帝国主义反革命罪行的大会,要他们马上着手准备这次大会。祝宇中说要警惕国民党在这次会上动手,曲占国却认为目前国共合作亲密,国民党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祝宇中说还是要提高警惕。为了预防万一,他提出自己刚回重庆,目标相对比较小,可以由他出面讲话,其他同志尽可能不要抛头露面,万一出事,也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小损失。曲占国嘴上不说,心里觉得祝宇中太右倾了。

  祝宇中约志宏见面。,他知道志宏一直也在寻找救国之道,是一个想有一番作为的人,想说服志宏,让他转变立场,站到共产党一边来。两个好朋友一见,自然十分亲热。志宏问祝宇中找到救国之道了吗?祝宇中说找到了,这条路就在劳苦大众中间。只有依靠他们,才能建立一个民主自由的新中国。他问志宏找到了吗?志宏说他也找到了,那就是紧紧跟着蒋委员长,统一中国。两人一个信仰马列主义,一个信仰三民主义,一时谁也无法说服谁。祝宇中问起国秀,志宏很高兴地告诉他,自己要和国秀复婚了,大喜的日子就在眼前,到时候让祝宇中一定来喝喜酒。祝宇中祝福他们,说要带自己的妻子认识一下国秀。

  志宏把祝宇中夫妇带回家,国秀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国秀和徐桂馨一见如故,十分亲热。祝宇中见状十分欣慰,借机和国秀说话,想让金国秀配合自己作侯志宏的工作,争取让志宏的部队至少在万一国共合作破裂时能对共产党保持同情和中立态度。金国秀却完全不能理解这些政治和战争,她说她不懂得国民党和共产党,但这两年她知道国共两党在重庆已经达成合作,双方一直合作得很好啊。她只希望两个党就这样平安地合作下去,让儿女有一个安宁成长的和平环境,也让战乱的中国长治久安。祝宇中说我们何尝不是这样希望?只怕是美好的愿望不会成为现实啊。国秀说让他对志宏放心。志宏这个人她是了解的,他是个军人,只会在战场上杀人,不会对民众下手。徐桂馨见二人话不投机,笑着对祝宇中说别谈这些了,国秀姐姐能做一个好母亲,不也是件很好的事么?

  在公寓里,祝宇中连夜和同志们商谈3月31日大会的细节。他强调,国共尚处于合作状态,大会也由两党共同主持,一定要有节制不能冒失,不给人以挑起事端的口实。在重庆国民革命军军部,此刻也在举行重要的秘密会议,主持会议的是刘湘和杨森,志宏作为杨森手下的旅长也参加了会议。在会上,刘湘讲道:北伐将胜利,国民革命军接下来的敌手就是共产党。这两年,共产党在四川十分活跃,四川几乎成了共产党的天下,为确保四川和重庆地盘不让共产党占据,必须未雨绸缪,提前动手。目前,国共两党准备共同在三月三十一日召开悲悼南京死难者大会,这是一个对共产党动手的好时机。会议上,侯志宏被命令带队参加这次镇压行动。

  志宏接受了任务,突然想起了祝宇中,想起了祝宇中那天找他和他说的话,这才意识到,祝宇中很可能要参加这次大会。他为祝宇中的安危担心,更不愿意和祝宇中在这样一种场合见面。但又认为这是军事秘密,不能泄露,就那样犹豫不决。他回了一趟家,问国秀祝宇中夫妇在哪里,国秀本来想请他们夫妇吃饭,但徐桂馨说明天要在打枪坝开大会,所以不能来。志宏犹豫着不说话,国秀看出他有心思,问他有什么事,志宏却没说又走了。

  三月三十一日,各界群众举着旗帜,呼着口号,有秩序地向打枪坝聚集。

  在营地,志宏也带着队伍要出发了。

  他烦燥不安,心思重重,总在想起当年和祝宇中在战场上共生死的情景,突然让副官先集合队伍,自己便匆匆回了家。

  国秀正在商号里招呼着生意,志宏回来了,见到她在家志宏松了口气,又问起祝宇中夫妇,国秀很奇怪,说不是告诉你他们今天去开会么?志宏突然关上门,小声告诉她,要她马上去找祝宇中夫妇,无论如何今天也不要去参加大会。国秀吓了一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志宏却不肯再说,就匆匆离去。国秀叫住他,说你可不要让自己的手上沾上血啊。志宏犹豫一下,什么也没说走了。

  国秀急忙让伙计招呼着生意,自己去找祝宇中,到了那儿,却发现他们住的地方外面多了好多陌生人。国秀要进去,被人挡住不许她进,国秀知道大事不好,担心祝宇中的安全,急中生智,在外面大声嚷嚷,叫着祝宇中的名字,说你欠我的货款,为什么不还?徐桂馨抱着孩子在家守门,听到了国秀的声音,走出门来,国秀对她说:昨天和祝老板约好,今天让他在家别出门,等我来拿钱,为什么他不在?并且着急地冲她使眼色。徐桂馨顿时明白,说让她先回来,她这就把当家的找回来。

  徐桂馨抱着孩子找了个借口离家,想去通知祝宇中出事了,几个特务在后面跟着。

  徐桂馨还没跑到会场就听到了枪声,三三一惨案爆发了:国民党军队包围了会场,对手无寸铁的群众大开杀戒,徐桂馨只见惊慌失措的人流冲过来,却不见祝宇中,她急忙迎着人流往里冲,去寻找祝宇中。

  突然,她看到了祝宇中,正指挥着群众撤退,几个士兵正向祝宇中包围。徐桂馨大叫一声,叫祝宇中快跑。祝宇中消失在人群中,徐桂馨却被当场抓住。

  此时,国秀因为担心,也正在前往会场的路上,看到人流冲过来,无奈之下躲上了城楼,于是在城楼上,金国秀目睹了令她瞠目结舌的一幕:侯志宏率领士兵将一队被捕的青年男女逼到一堵墙边上,侯志宏下令开枪,被屠杀的年轻男女们,挽手高唱《国际歌》,倒在血泊里。

  祝宇中从人流中逃出来,后面两个特务紧追不舍。他逃入一条深巷,竟然是条绝路,前面横着一堵高墙。绝望之时,枪声响了,他回头看,却见两个特务已中弹倒地。侯志宏拎着手枪,对他说:快走!祝宇中抓住他说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杀了那么多人,救我一个难道就能赎你的罪吗?志宏却挣脱了他,用枪指着他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今天已经变成了敌人,如果你不走,你将是我枪下的下一个。祝宇中后退几步,转身跑了。

  祝宇中跑回自己和妻子栖身的小屋,在外面发现了陌生人,知道已经进不去了。正在担心妻儿的安全,一只手拉住他,回头一看是曲占国。曲占国把他带到另一个接头地,地下党的领导在那儿等着他,告诉了一个令他悲痛的消息:徐桂馨和他的孩子一起被敌人抓去了,同时敌人已经知道了祝宇中,正在四处抓捕他,要他马上离开重庆,向中央汇报重庆三三一惨案的事情。

  国秀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家,她难以忘记看到的一幕:志宏在那一刻象个杀人恶魔,她不敢相信,这就是她一直相信,并且打算和他重修旧好的男人。

  国秀回到家时,一家老小正为她的安全担心,见她平安回来,侯母直拜菩萨。国秀看着婆婆,知道这回自己又要让她失望了,只说担心商号的安全,便离开了家。

  祝宇中打算离开重庆,但发现走不掉了,大小码头都被封锁,大街小巷都贴着自己的通辑令,急难间他看到国秀进了侯家的商号,随着她进去。

  国秀见到祝宇中,大吃一惊,急忙把他拉进屋里,说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在外面走。祝宇中说他走不掉了。国秀想了想,安排了一辆送猪鬃的大车,把祝宇中藏在麻袋下面,自己亲自押着车出城。在城门口,大车被士兵拦下,国秀上前交涉。士兵们知道她是有名的商人,又是侯旅长的太太,便放了行。

  大车出了城,国秀把祝宇中放下来,让他快走。祝宇中问国秀,你不是希望和平吗?不是希望国共两党继续合作吗?这就是国民党给你的回答。国秀回答不出。祝宇中又告诉她,徐桂馨和孩子落在了国民党手里,如果有可能,希望国秀能救她们,国秀让他放心,她一定尽力。祝宇中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国秀回到家里,家中正沉浸在一片喜悦当中,云朗在云南讲武堂毕业回家了,一身戎装十分精神,志宏欣喜地看着儿子,让他到自己手下从军。云朗一看到国秀就亲热地叫娘,说听奶奶说她就要和父亲复婚了,真为他们高兴。国秀强做欢颜,吩咐明天到酒楼为云朗接风,云朗却说等着和父母的喜酒一起吃。志宏也说喜事的事他已经安排好了,给国秀定制的婚服也送来了,一家人都要她试一试。国秀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扫了一家人的兴,一再推托,但侯母却发现她的神情不对,坚持让她试试。大红的嫁衣被志宏送到了国秀面前,四个孩子和婆婆的目光都殷切地盯着她,国秀看着那大红的衣服,突然泪水噗噗落在上面,一把推开了。几个孩子不解,国秀推说头疼要回屋,被婆婆拦住,盯着她问为什么,国秀不愿意当着孩子的面说,婆婆却坚持问她。国秀无奈抬起头来,看着志宏说,我只怕这红色是你用别人的血染成。我不可能再和你成为一家人了。一句话出口,象炸了锅,几个孩子顿时愣住,随即年龄小的如玉和云灿已经哭出了声,而国秀也冲进自己房间,闭门不出。侯母愣在那里,问志宏做了些什么,志宏烦燥地说他是执行公务,政治上的事母亲不懂。侯母说她是不懂政治上的事,但她是信佛的人,知道不能杀人。你是军人,到了战场上杀人没办法,但现在不是在战场上,他的手上真有血了吗?志宏回答不出。侯母长叹一声,说这个好好的家怕是又被你毁了。

  志宏敲开了国秀房门,辩称自己是个军人,不过是在执行上司命令,国秀盯着他说,不要用命令来为自己开脱,如果有一天你的上司让你杀自己的亲生儿女,你也会下手吗?志宏回答不出。国秀说你走吧,你是个刽子手,咱们不可能复合了,志宏却辩称是为了保护民众不受赤化的苦难,他向她描绘一幅恐怖的图景:如果共产党得逞,天下的有产者将坠入十八层地狱,她金国秀也将成为赤色分子的革命对象。金国秀不懂这些理论,她说我不知道共产党是干什么的,我只知道原来国共合作,天下太平,现在却是你们先举起了屠刀。志宏说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我放走了祝宇中,国秀说那正说明命令对你不是万能的。你可以对抗命令放走朋友,却杀掉了那么多无辜民众,她绝不原谅他。志宏无法取得国秀的原谅,只好失望地欲离去。国秀想起徐桂馨的事,她请志宏帮她打听一下,徐桂馨是否被抓起来了,关在哪里。志宏说如果真抓起来了,说明徐桂馨是共党,她最好离她远点。国秀说就算徐桂馨是共党,难道她怀里几个月大的孩子也是吗?志宏答应帮忙打听,然后离去。

  志宏走后,国秀走出房间,四个孩子和婆婆都眼巴巴地看着她。国秀温和地对云朗说,你已经长大了,以后到了你父亲的队伍里,一定要记住,枪没良心,人可是有良心的,一定不能用枪杀无辜的人。云朗郑重地答应。国秀又对全家说,我已经和志宏说好了,我们不可能再复合,你们也不要再劝。如果你们逼我和他复合,就是逼我离开这个家了。如玉和云灿哭起来,侯母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搂了两个孩子说: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啊?就这样过吧。

  金国秀找到史万林,建议以重庆商会名义联合慈善会,面见重庆市长,为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安排后事,为受伤者医治。史万林担心这个时候出面,会被人误认为有共党嫌疑。国秀叹息一声说:那我以个人的名义来做好了。史万林十分羞愧,说你一个女人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当即二人和商会其它人一起面见重庆市长,市里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并派员警协助。在江边,国秀亲自为那些殉难者收尸,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容,她帮他们闭上了眼睛,深感志宏罪孽深重。

  志宏匆匆回家,告诉她徐桂馨的消息有了,正是在监狱里,志宏建议她与徐桂馨见一面,劝徐脱离共产党并登报声明,可保安全。金国秀感谢志宏的帮助,满怀希望进入监狱探望。两个女人一见面,国秀说明了来意,满以为为了丈夫儿子,徐桂馨会同意出狱,不想徐桂馨十分愤怒,表明自己绝不背叛信仰。无法理解共产党人的金国秀以人伦情理劝说,要她为丈夫儿子多着想。想到儿子,徐桂馨痛彻心肺,对国秀说,儿子那天受到惊吓,进监狱以后就高烧不退,狱方竟不给他医治,如今已经奄奄一息。这一次,她怕自己性命休了,只可怜这个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问国秀能否帮她救出儿子,暂时抚养,等将来交给祝宇中。国秀看着昏迷不醒的孩子,十分心疼,趁机劝徐桂馨为了救儿子也要登报发声明出狱,但徐桂馨宁死也不愿意。国秀不解,说难道信仰比性命和儿子还重要?徐桂馨说是的,是比性命和儿子还重要。如果姐姐不肯帮我,那就请离开吧,让我和儿子独自呆着,享受我们母子这最后的时光。国秀答应出去以后马上想办法救她的儿子。

  国秀从监狱里回来就去找志宏,希望他能说服当局,释放徐桂馨,但志宏说徐桂馨是不可能出来了,上面已经下达了枪毙她的命令。国秀无奈,提出要救徐桂馨的孩子。志宏说上面已经吩咐,把徐桂馨的儿子送到救济院,任他自生自灭。国秀怒斥他们真是一帮冷血动物,提出自己要收养徐桂馨的孩子。志宏不同意,说如果她收养了这孩子,就把共党嫌疑带到自己家里来了。国秀当即表示,她宁愿离开侯家,也要收养这孩子。志宏问她图什么,国秀说她不图什么,因为她看到了那个孩子,如果送去救济院就一定会死,她的良心从此就无法再平静,所以她一定要救这孩子。志宏说你已经四个了,你还想养多少孩子?国秀说一个母亲的胸怀是没有边的。志宏坚决不肯答应,说你如果收养了这孩子,就不光连累你自己,还会连累全家。

  国秀回到家里,把事情告诉了婆婆,志宏没想到,母亲竟同意了国秀的要求。侯母说我不懂你说的那个政治,但救人一命,胜造九级浮屠,我们收养这个孩子,也是为志宏杀了那么多人赎罪,几个孩子也支持母亲,志宏无奈同意。

  国秀再次入狱,把结果告诉徐桂馨,徐桂馨一听十分高兴,抱过儿子亲了又亲,然后把他亲手交给国秀。徐桂馨将儿子托付给金国秀。现在没有了后顾之忧,徐桂馨平静地向金国秀讲了自己和祝宇中的恋爱,讲自己是如何背叛了大地主家庭投身革命,讲她对共产主义革命的理解,对中国现状和未来的观点。她的故事她的心灵,深深震撼了金国秀。

  徐桂馨和孩子生离死别,其状令国秀落泪。狭卒催着国秀快走,国秀狠狠心从徐桂馨手里硬夺过孩子,对徐桂馨说你放心吧。这孩子我一定好好养大,将来亲手交给他爹。

  不料当天夜里,孩子便发生惊厥,急忙间叫来大夫,孩子牙关紧咬,药已经喂不下去。大夫说这孩子活不了了,你看身子都凉了。国秀说这孩子不能死,无论如何也不能死,求医生救他。医生说我可以救活人,但不能救死人,当场收拾了东西主要走。国秀紧急中拿起纳鞋底的锥子,朝着孩子的人中就狠狠给了一锥子,奇迹发生了,孩子竟发出了微弱的哭声。医生终于给孩子又重新开了药。

  婆婆给孩子熬了药,但孩子自己无力吞咽,国秀把药含在自己嘴里,口对口给孩子喂药。孩子的身体总是很凉,国秀就日夜把他贴在自己身上,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

  徐桂馨和被捕的共产党员从容地走上了刑场,等待为她和同志们收尸的金国秀亲眼目睹了这些年轻人最后的悲壮时刻。

  徐桂馨留下的孩子终于活下来了。国秀把四个儿女叫到一起,告诉他们,她给这个小不点取了个名字,叫云旭,也是他们的最小的弟弟。至此,国秀的五个孩子都已经聚齐。

  但国秀已经不是过去的国秀了。忙着的时候,她会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停下来,怔怔地问自己,那个什么主义为什么就那么重要呢?为什么那么多人甘愿为了它牺牲自己的生命呢?

  云朗该娶亲了,国秀忙着托人给他说亲,但媒人拿来一摞照片,云朗却看也不看。侯母抱怨,细心的国秀说或许他是自己有人了。她把云朗叫到一旁细细追问,云朗红着脸说,他是有了喜欢的姑娘,担心家里不愿意,所以不敢说。原来,云朗回来以后,国秀让他下乡收过几次猪鬃,他竟喜欢上了张屠户的女儿。国秀有门当户对的旧思想,说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屠户的女儿啊?当初娘因为出身卑微,不知道受你奶奶多少难为,云朗却批评她思想老旧,让她帮助说服奶奶。国秀要自己先看看。

  云朗带着国秀下了乡,到了张屠户家。国秀躲在外面,看到张屠户的女儿莲莲正挽着裤腿在田里干活,是一个姿色平常的女孩。国秀实在不明白,这个姑娘怎么就吸引了云朗,云朗一句话让她顿时明白:您不觉得她眉眼里有点象我死去的娘吗?国秀马上同意了。

  但是,侯母知道了云朗的恋爱却大发雷霆,她宣称有头有脸的侯家绝不可能与一个屠户联姻,云朗是长子,是侯氏家业的第一继承人,他的婚姻非门当户对不可。金国秀现身说法,自己与侯家并不门当户对,但自己已能够称职作一个侯家的媳妇。侯母无奈,答应看看莲莲再说。

  金国秀担心莲莲得不到婆婆的喜爱,事先和云朗见了莲莲一面,拿去了新衣裳和化妆品,教她如何收拾自己。莲莲不习惯,云朗笑着说你就听娘的吧。莲莲回到家里把自己打扮起来,咋看都不象原来的自己。正准备出门,看到家里装好了一车猪鬃,正准备给侯家送去。会过的莲莲说干脆我赶着车去吧,也省一个劳力。就这样,第一次上门的莲莲是赶了一车猪鬃来的。本来打算的是到侯家把车停在外面,偷偷先把云朗叫出来,让伙计卸猪鬃,自己干干净净进门,不料还没到侯家门口,突然不知谁家的孩子放鞭炮,马一下惊了,一路狂奔,莲莲无奈,拼命地抓住狂马,大声呼救。侯家全家人都闻声赶出来,于是就看到莲莲站在马车上,勒着马缰绳,一边甩鞭一边大喊大叫。云朗又好气又好笑,赶快上去帮助勒住马,还没来得及叫莲莲,莲莲却跳下车来,回头向回跑。原来一包猪鬃刚才摔落地下,莲莲看到一个行人正欲趁乱抱走,来不及打招呼就去抢猪鬃。就那样,云朗把抱着一包猪鬃的莲莲扯到了奶奶面前。新衣裳不知怎么在那阵混乱中扯破了,满头满脸都是散落的猪鬃。莲莲很不好意思,国秀也寻思事儿坏了,不料侯母眉开眼笑,上前一把拉住莲莲的手,说侯门的媳妇,个个都是这么能干啊。这个孙媳妇我认定了。

  侯家要为云朗大操大办,云朗却只愿意和莲莲平静地过日子,一家人吃了顿饭就算成了亲。成亲那天,云朗请来了摄影师,要给全家照一张全家福。不料志宏看到国秀怀里抱着云旭,竟不肯照。侯母生气地说他不照就算了。就这样照下了这张独缺志宏的全家福。成了亲,云朗去了父亲的部队从军,莲莲在家帮助国秀打理生意,故事的上半部到此结束。

  现在已经到了1937年,光阴荏苒,五个孩子都成长起来了。莲莲生了儿子,侯母成了太祖母,金国秀当了奶奶,云朗儿子满月那天,莲莲在家里操持家宴,准备为孩子庆生。侯母老了,对这种家庭的聚会越来越重视,一大早就穿戴好了,依在门口等着一家人回来。先是国秀让伙计送信儿回来,她在商会开会,要晚回来,接着派去叫哥哥姐姐的云旭也跑回来,说哥哥姐姐正在大街上游行,不回来了,说完自己也跑了,要去跟着游行,再跟着一个士兵来了,说是连云朗在队伍上也回不来了。侯母很伤心:孩子满月了,一家人没一个回来的,这安稳日子看来是过不成了。莲莲却说,听说国军在抗日前线连连吃败仗,再不抗日,不定哪天日本人就打过来了,他们参加抗战是应该的。她请奶奶为孩子取个大号,侯母怔怔地看着这个刚满月的孩子,叹口气说:莲莲过了门一直不开怀,好不容易生下个孩子,却生下来就不太平,干脆,取个名就叫抗战吧。莲莲喜欢儿子这个名字。有不少商家听说侯家生了男孩,差人送来了红包,正好学生来为抗战募捐,莲莲把收来的红包全部捐了出去。

  国秀此时正在商会开会,主题是为抗战募捐,与会商家个个群情激奋,慷慨解囊,国秀自然也不例外。正在此时,有人来报,说广播里正在播送刘湘的讲话,大家赶快打开收音机,便听到了刘湘代表四川九千万民众发表的谈话,表示四川可以作为中国的抗战根据地,欢迎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并表示四川可以出人出力,全力抗战。大家听着,热泪盈眶,史万林站起来说,全民抗战的时刻已经到了,大家一起努力吧。会场上顿时又掀起了一轮认捐的高潮。国秀站起来提醒大家:如果国民政府真的迁来重庆,那么势必需要大量房舍,希望大家做好准备,并且当场表示,自己可以腾出两家商号为将来政府办公之用。在她的带领下,各家也纷纷表示要捐出房舍供政府办公。

  晚上一家人回到家里,莲莲做的菜都凉了,婆婆很不高兴,说世道再乱,日子也得照常过,该嫁的嫁,该生的生。侯家有今天不容易,不能因为抗战,日子也不过了。国秀这才想起孙子满月的事,招呼莲莲温菜,大家重新上桌举行家宴。莲莲说算了吧,国秀说不行,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志宏和云朗也从队伍上回来了,志宏的脸色很不好看。云旭一直害怕这个父亲,志宏也从来不正眼看他,权当家里没这个孩子。国秀一看志宏回来,把他叫到一旁,说如果他想在家吃饭,就要对云旭好点,因为云旭一直拿他当自己的亲生父亲。志宏苦笑着说,他不高兴不是因为云旭,而是因为他要求出川抗战没被上头批准。他还告诉国秀一个消息:国共又合作了,说不定祝宇中要回来了,他希望等祝宇中回来以后,国秀能把云旭还给祝宇中。吃饭的时候,云旭象过去一样躲在奶奶身边,志宏看着他,意外地叫他坐到自己身边来。云旭不敢去,国秀笑着把他推过去。志宏看着他,生出怜悯之情,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想到,手没能缩回来,被云旭一把抓住了,抬起头来,含着泪叫了一声爹。志宏愣住,答应不好,不答应也不好,叹口气把手缩回来说吃饭吧。

  饭后,云朗提议,抗战要开始了,战争中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全家再照一张全家福。这一次志宏没说什么就加入进来,全家人照下了最后一张全家福。当一家人又要散去各忙各的时候,侯母一个个拉住手嘱咐:世道越乱,越要过好日子,要大家都记着这个家。

  广播里终于传出了国民政府迁都重庆的消息,重庆民众热烈欢迎。那一天,国民政府主席林森手捧国民政府玉玺,乘船到达重庆,重庆民众一起涌到朝天门码头去迎接。林森神情庄重,手捧玉玺上岸,岸上迎接的人群情激动,许多人放声大哭。志宏站在军人的队伍里,国秀和史万林站在工商界的队伍里参加了迎接仪式。岸上放礼炮二十一响,国民政府正式迁都重庆。

  随着国民政府迁都重庆,数十万党政军各界人物和下江人涌入这座山城。山城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学里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新鲜的人和事。如玉认识了一位从下江来的青年老师盛涛。她情窦初开,立即被这个英气勃勃才华横溢的男子迷住了。她本是被宠坏的千金小姐,初恋也大大咧咧,主动而火爆。名叫盛涛的这位老师在任何一个班上课,都能看到如玉身影。她还挤占人家座位,硬要坐到第一排正中。由于她显赫的家庭,别人不敢得罪她。但盛涛对她的霸道十分反感。

  盛涛在宿舍读书,她径直闯了进去,却意外地变得安静了。原来这间小屋里有许多她从未读过的书。她不容分说,强行借走一本《共产党宣言》。

  周末回家,在饭桌上,如玉兴致勃勃地和母亲大谈共产党。金国秀十分奇怪,一本小册子怎么会被女儿读出那么多那么深的哲理。她忧心忡忡,认为如果社会奉行共产党理论,那么她辛苦挣下的家业岂不都要被没收?她作为资本家地主岂不要被消灭?如玉十分开心,说一本小书能吓到精明强干的母亲,那么必定是一本有巨大威力的书。她对母亲说,她只考虑自己的家产,考虑过世界上那么多的穷人吗?考虑过那些沿街乞讨的人吗?这个世界为什么一定要分为穷人和富人呢?大家均贫富不是更好吗?国秀被她说得说不出话来,但心里充满了疑惑。

  国秀去商号上班,有一个人在等她,居然是祝宇中。旧人见面,国秀十分激动,问他怎么可以公开露面,祝宇中微笑着告诉她,国共第二次合作了,他是作为共产党驻重庆的办事处工作人员的身分回来的。国秀急忙告诉他,云旭很好,正在健康地成长,已经读小学了。祝宇中说谢谢你养大了这个孩子。国秀说应该的,你回来了,我该把他还给你了吧?祝宇中为难地说,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仍然让云旭生活在她身边,他工作太忙了,又不稳定,怕养不好这孩子。国秀一听十分高兴,笑着说我正心疼,养了十年的孩子要送走呢。国秀问他这次回来,有什么需要她帮助吗,祝宇中对她说,国共第二次合作来之不易,只希望大家一起维护这合作局面,督促国民政府一致对外抗日。

  她领着祝宇中到小学门口,放学的时候,祝宇中在小学生中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激动难耐。国秀把云旭叫过来。云旭意外地看到母亲,十分高兴,扑到她怀里撒娇,拿着自己新得的奖状给她看。国秀把身边的祝宇仲介绍给云旭,让他叫叔叔,云旭随便叫了一声,看也不看他,只顾了和母亲撒娇,祝宇中看了,又欣慰又心酸。

  如玉热烈地爱上了盛涛,主动向盛涛求爱,但盛涛说自己和她不是一个阶级,拒绝她的爱。如玉说我愿意成为你那个阶级,接着回家便宣布,自己不再要家里一分钱,要靠自己养活自己。果然,她找了一份卖报纸的工作,下了课便去大街上卖报纸挣钱。有一天看到一辆汽车停下,如玉赶快跑过去卖报纸,没想到从车上走下来的是志宏。如玉回头就跑,志宏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竟然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卖报纸,当即让人把她抓住,把她送回家,骂她的脑子被赤化坏了,如玉却当场宣布和他决裂。志宏对国秀说,这都是你教出的好女儿,再这样下去,还不知她要干出什么,要家里赶快给如玉说婆家。

  国秀要给如玉找婆家,如玉却对全家宣布,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爱人,那就是盛涛,这辈子,她除了盛涛不嫁。国秀对这个盛涛感到十分奇怪,不知道他有什么魔力,竟然使自己的女儿十分迷恋。

  国秀去学校找盛涛,盛涛组织了业余剧团,组织学生排练话剧到街头宣传抗日,国秀去的时候,盛涛正组织大家排练。国秀对这些热衷于演戏的人没什么好印象,所以认定了是盛涛勾引自己涉世不深的女儿。她找人叫来盛涛,要和他谈谈,一见面就警告人家不要勾引如玉。没想到盛涛却告诉她,自己并不爱如玉。在他眼里,如玉不过是追求时髦的富家小姐罢了,如果国秀担心女儿被他勾引,可以把如玉关在家里,或者帮她转学,不要再在他面前出现就可以了,倒把国秀堵得没话可说。国秀只好向他道歉,对他说如玉不懂事,如果如玉再追求他,请他一定拒绝。盛涛一口答应。

  盛涛回去就看到了如玉。原来,如玉听说盛涛组织了学生剧团,一定要参加,盛涛却不允许她参加。同学们都给盛涛提意见:现在正在抗战,要吸收一切愿意抗战的力量,为什么如玉要参加抗战演出他却不同意?盛涛一气之下,宣布自己退出。大家很为难:盛涛是导演,没有盛涛,这剧怎么排?当天的排演就这样不欢而散。

  盛涛是地下党,这天闷闷不乐地来到红岩村,见到了祝宇中。祝宇中一听他的苦恼笑了,说富家小姐也不一定不能革命啊。劝他好好和如玉谈谈,就是不爱人家,也好好地和人家说,不要伤了人家的心。盛涛听了祝宇中的劝告,找到如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如玉:他和如玉不是一种人,如玉爱他,只是一时热情,不会长久的。如玉却说,为了爱他,她愿意变成盛涛那样的人。她告诉盛涛,她现在已经自己养活自己了,她已经好几个月没要家里的钱了,如果他觉得这样还不够,她愿意登报和家里脱离关系。盛涛没想到如玉竟做出这样的举动,十分感动,对如玉说,现在抗战当头,他不想考虑个人感情,如果如玉真对他有意,那么就和他一起投入抗战。如玉十分兴奋,一口答应。

  从此如玉象变了一个人。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如玉在改变着自己。她变得朴素了,不再疯了。她参加了学校组织的下乡宣传抗战的宣传队,回来的时候又黑又瘦,皮肤粗糙,奶奶心疼得抱着她哭,如玉的情绪却很好。国秀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盛涛,她问如玉:爱一个男人就值得她这样吗?如玉长大了,她回答母亲说,不光因为爱盛涛,而是因为爱上了一个值得爱的人,所以使她的目光远大了,她看到了更有价值的东西,她愿意为那个目标改变一切。现在变得痛苦的换成了盛涛,因为他亲口向国秀承诺过不爱如玉,可是他发现自己已经爱上如玉了。他开始比以前更坚决地回避如玉,但如玉已经不是那个见了他就追的小姐,她只是坚决地对盛涛说:我会爱你,等你,一直到你爱上我的或者你又爱上别人的那一天。

  这一天,小云旭独自在院坝里折纸飞机飞着玩,天上传来轰轰隆隆的声音,他抬头眺望,欣喜若狂地冲进门,叫喊着要大家快看真飞机。大鸟一样的真飞机。一家人都奔出来,看到日本飞机编队正俯冲而下,“大鸟”下蛋了。

  日本飞机轰炸重庆了。渝州半岛顿时浓烟滚滚,炸弹呼啸着密集落下,飞机成群俯冲扫射。房屋倒塌,烈火升腾,平民死伤无数,大街上到处横着尸骨。

  当时国秀正在商号里,听到轰炸声不顾一切地往家跑。等她跑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家安然无恙,婆婆呆呆地坐在家里,怀里搂着云旭。国秀说娘你没事吧?侯母突然老泪纵横,说我原以为日本人远着呢,咱们还能过太平日子,看样子这日本人只要打不走,咱们是没太平可言了。以后你们都去抗日吧,我再也不拦你们了。

  志宏面见杨森,请求出川抗战,他被任命为川军师长,云朗也将随他出征。

  国秀这些天一直在大街上忙碌。工商界组织了起来,抚恤大轰炸的灾民,向抗日将士募捐,忙得几乎不着家。正在这时,侯母差人来叫她,说家里有大事了。

  国秀回去,发现志宏和云朗都回来了,云峰和云灿也在家里,正为什么事争得不可开交。原来,云峰和云灿听说父亲和哥哥要上前线,也闹着要随他们出征,上前线抗日。国秀一听心就乱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几个孩子逼她表态,国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孩子们还在逼她,国秀恳求地看着孩子们说,家里有你们的父亲上前线还不行吗?这一句话惹翻了天,孩子们纷纷指责她空喊爱国,却只想让别人家的孩子上战场牺牲。国秀被孩子们说得说不出话来,只会流泪。侯母严厉地制止了孩子们,说你们不可以这样说你们的母亲,给他们讲起国秀如何为这个家含辛茹苦,养大他们,使侯家有了今天。再说,上了战场,就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哪个母亲不心疼孩子?但云峰一句话又把奶奶堵住:难道咱们家的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吗?如果大家都只想让别人家的孩子上前线,中国还能救吗?国秀擦干泪说了话:志宏在队伍上,军人抗战有责;云朗也在队伍上,同样有责,其它孩子暂时留在家里。抗战不是一天的事,以后再说。但云峰和云灿仍然坚持要去。为难之际,深明大义的侯母说话了:这日本飞机三天两头来炸,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国就没有家。孩子们想为国尽忠是好事,就三丁抽一吧。于是云峰和云灿抽签,云灿抽中。云灿欣喜,云峰悲伤。这时候,国秀突然把那个中的签从云灿手里夺了过来,交到了云峰手里,让云峰去,要把云灿留在家里。云灿大哭,说她偏向二哥,国秀含着泪说对,我偏向,你到底不是我亲生的。你母亲走的时候,把你交给了我,我不能把亲生儿子留在家里,把你送上前线。云灿大哭,国秀坚持不动摇。奶奶疼爱地搂住云灿,说你娘做得对,你留在家里一样报国。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两个孩子一起随父出征。国秀连夜给他们父子三人缝衣。莲莲说云朗的我缝吧,国秀说你缝你的,我缝我的。云朗来了,看着头发已经开始白了的国秀,坐下和她说话,深情的回忆起自己当初如何恨她,后来又如果爱她。他让母亲保重,等他回来好好孝顺她,还让她放心,他会保护好弟弟。国秀泪眼婆娑,看着他说:云朗,你是家里的老大,娘老了,家里离不开你,你的儿子抗战离不开你,你可一定要回来,帮娘顶着这个家啊。母子俩紧紧拥抱。

  云朗回到自己房里,嘱咐莲莲,他走了,莲莲要替他照顾好母亲。

  侯家一门三人出征,家里开家宴为他们送行。宴席上,侯母亲自在三幅白布上写下了精忠报国四个字,给他们缝在衣袖上,让他们擦汗擦血时能够看到。云朗和云峰跪在国秀和奶奶面前,发誓要奋力杀敌,为侯门争辉。国秀抱住两个儿子,心如刀绞,不知道该嘱咐他们什么。云朗对她说,您放心,只要有我在,就有云峰在,国秀却掩住他的嘴,说要他们全都回来。

  志宏要走了,临走有话和国秀说。这些年,志宏很少回家,在外面虽然不少女人,但哪一个也不想带回家来。他对国秀说,我知道过去有些事你不原谅我,但在我心里,我这辈子却只有你一个才是我老婆。我希望这次抗日,能让你忘掉以前的事情,以后咱俩能重修旧好。国秀含泪看着他说,一切等抗战胜利再说吧。

  父子三人出征,国秀一直在后面追着,一声声地嘱咐:活着回来,活着回来啊。

  云朗走了,国秀把莲莲和孙子抗战送回莲莲的乡下娘家。莲莲说云朗让我在家孝顺你,国秀说云朗上了战场,重庆在遭受轰炸,你得把云朗的儿子、侯家的后代照顾好,这就是对娘最大的孝顺。

  丈夫儿子们走了。大轰炸又来了。重庆人正经历着最艰难痛苦的时期,如玉和云灿加入救护队,抢救伤员,运送死者。满城哀声遍地,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金国秀向女儿请教,自己该怎么办,如玉为母亲的进步欣喜,她和盛涛商量,建议开办难童收养所。

  国秀去找史万林,史万林支持她的想法,两人联合重庆工商界,开办了难童收容所,云灿辞去了商号的工作,帮助母亲一起收容难童,一直为没能上前线抱怨母亲的云灿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这一天,云灿到乡下去看望子萍。自从子萍去了乡下以后,国秀经常打发云灿去看她,走的时候国秀给了云灿一些钱,又交待云灿,现在云灿长大了,如果子萍愿意,可以把她接到城里来生活。不料云灿从乡下回来情绪低落,拿去的钱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国秀,国秀发现他在偷偷哭泣,国秀问起来,云灿才告诉她,自己的母亲因为孤独和被冷落,抽上了大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他不能把钱给子萍,因为无论有多少钱都会被她拿去抽掉。他痛恨自己的母亲太不争气,为有这样一个母亲深感羞愧。国秀对他发开了火:那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不可以这样说她,并且决定,马上把子萍接到家里来。

  国秀去找牛家,牛家早就不认这个儿媳了,随便国秀处置。国秀便套了一辆马车要去接子萍。云灿说我娘已经没救了啊,国秀说别人可以这样说,你不能这样说,快跟我去吧。母子俩来到乡下,见子萍果然人不人鬼不鬼,被牛家赶到了下人住的小屋里,扒着窗户求人家给她一口大烟抽。国秀见她这个样子,热泪长流,先拿让牛家给她一口大烟。只见子萍一见大烟,连儿子都不认了,贪婪地抽起来。云灿见了,又羞又难过地流下泪水。国秀让云灿擦干泪,和她一起把子萍抬上了大车,拉回了重庆。

  侯母堵住门不让大车进,说人抽上这个东西就完了,你把她弄回来干什么?国秀把婆婆扯到一旁,说那到底是云灿的娘啊,咱不为她也为了云灿。再说她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咱们家也不是没责任,终于把子萍抬进了门。子萍千恩万谢,说她别无所求,只求能让她抽烟就行了,只有抽上烟才能忘了世间的痛苦。当天晚上她又犯了烟瘾,在床上滚来滚去,云灿在外面听见,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不忍卒听。国秀弄了点大烟送给她,子萍扑上来抽,国秀告诉她,这是最后一回了,她必须戒烟,为了她自己,更为了云灿。

  国秀让云灿去管难童收养所的事,自己在家里帮子萍戒烟。子萍烟瘾上来,大喊大叫,痛苦打滚,其状惨不忍睹。侯母听不下去,说好歹让她抽一口吧,国秀狠着心堵着门口,把子萍捆在床上,把不许任何人进去。突然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云灿回来了。国秀推着他离开,云灿扑嗵跪下了,说我听不下去,那是我亲娘啊,就让她抽吧,我想办法挣钱供她抽就是了。国秀说不行。你若真爱你娘,就帮着她戒了。哪一个孩子都需要一个叫孩子尊敬的母亲,而不是一个烟鬼。国秀把云灿带到房里,云灿跪到床前,恳求母亲:戒了吧,戒了吧,为了儿子戒了吧。子萍尽管还在痛苦地挣扎,但看着自己的儿子点了点头。

  经过几天的痛苦,子萍终于熬过了烟瘾的折磨。国秀把云灿带到子萍面前,让子萍看云灿身上。这几天,云灿因为母亲在受苦,用一把小刀割得自己手臂上鲜血淋漓。国秀说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为了他,为了他不再为你感到羞耻,以后别再抽了。子萍抱着云灿热泪长流,发誓不再抽。

  国秀把子萍带到了难童收养所,子萍成了这儿的工作人员,和儿子一起为了帮助难童而成天忙碌。她突然发现自己活着不是没有价值的,和儿子在一起的日子是那样快乐。她变了,变成了一个充满爱心的、满足的、勤劳的母亲。

  国秀安排云灿去和子萍同住。晚上,云灿走进了国秀房间。国秀问他有事吗,云灿突然过来,一声不响地紧紧地抱住了她,低声地叫了声大妈。国秀慈爱地摸着他的头笑了。

  开办难童收养所的想法得到了当局的赞许。然而难童之多让金国秀感到责任重大力不从心。几乎每一次轰炸之后都有许多新的孤儿需要得到关照,金国秀全家人都投入收养所的工作,还是无法收留越来越多的孩子。金国秀找到市长,希望政府能出面帮一把,但市长除了对她的善举大加赞赏之外,一概爱莫能助。因为政府财政没有这一笔经费,必须要有像她这样的人出来为国分忧。他当市长的也只能给予精神支持。金国秀无可奈何,联系一些慈善机构,将孩子们分流,事情也顺利,人家也答应接受了。正当金国秀松下一口气时,分出去的孩子又陆续跑回来了,他们哭泣着不肯离开金妈妈。金国秀去那些难童收容所查看,才发觉那里简直是乞丐集中营。阴潮的泥地垫着稻草,连草席也没有,几个孩子合盖一张破棉絮,吃的是加糠的霉米粥,卫生条件一样没有。孩子病死了就用板车拖上乱葬岗挖坑一埋。金国秀又气又急又心疼,和对方院长吵闹,院长冷漠地说,国难期间,孤儿不倒毙街头就是幸福,别指望当少爷小姐。金国秀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云朗和云灿来信了,信是在战壕里写的。兄弟俩很兴奋,这是他们随父出征以来的第一次与日伪军开战。他们在信中说,父亲情绪很不好,因为川军不是蒋委员长的嫡系部队,装备武器与中央军相比有天壤之别,他们军装已经破烂不堪,多数士兵穿着破草鞋。几个人才有一枝枪,吃的尽是粗粮糙米,老百姓都不相信这样一支叫花子军队能打败日本人。他们一面抱怨政府,骂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一面则同仇敌忾,决心拼命一搏,打出四川人的光彩,打出重庆人的声望。待胜利之后他们一定立即向母亲向兄弟姐妹报喜。信没写完,只潦草地写了半句:鬼子来了。

  这封信让金国秀陷入深深的担忧,同时也鼓起了她的斗志,她一夜未眠,天明时向如玉说,儿子们在前方为母亲而战,母亲在后方不能让儿子们失望,她一定要坚持下去,她想好了,变卖一部分地产,出让一部分作坊,凑集资金,办一所难童学校。如玉云灿极为兴奋,如玉建议学校名叫光华小学。她推举母亲为校长,自己作校长助理替母亲管理学校日常工作。云灿当起了老师,曲占国也来给孩子们上课。曲占国一见盛涛十分惊讶,因为他在红岩村八路军办事处见过盛涛。至此,两人接上了关系。

  光华学校在废墟上重建,更多的难童入校就读。资金紧缺,金国秀正在发愁,史万林豪爽地捐钱给光华小学。但金国秀无意中听说,史万林是为她而变卖了房产。她深为感动,又咬牙卖掉一部田产偿还史万林。史万林坚辞不受,表示自己是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国难当头,自己年近六旬不能参军杀敌,至少得在后方做一点有良心的事。

  如玉去红岩村找盛涛,在那儿看到了盛涛给她留下的一封信,盛涛已经离开重庆去延安了。盛涛在信上表示,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如玉,但当初他曾经向如玉的母亲承诺过,不接受如玉的感情,所以请如玉把他忘掉。如玉坚决要求去延安,祝宇中为难地对她说,她的母亲为国家做了许多事,对共产党也帮助甚多,他们不能不得到国秀的允许就让她去延安。如果想去延安,就一定要得到母亲的同意。

  如玉回家去找母亲,提出要去延安。国秀对她说,从皖南事变来看,国共合作总有一天会破裂,共产党仍然是国民党的心腹大患,或许有一天,国民党会对共产党举起屠刀,她既然要参加共产党,对这一天有准备了吗?如玉坚定地说她已经准备好了。国秀看着这个已经变得成熟而沉静的女儿,突然流了泪,说走吧走吧,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娘的。

  如玉走了,临走的时候国秀在后面喊了一声:告诉那个盛涛,要是他也喜欢你,娘愿意了。

  祝宇中来光华学校找国秀,告诉她自从皖南事变后,国民党对共产党的活动处处限制,对他们的报纸加强了审查,最近又无故把他们的印刷厂查封了,他们需要找一个新的地方办印刷厂,问国秀能否帮助。国秀一听,马上把自己的一个商号腾出来,让他们无偿使用,并给了他一张两千块的银票,让他印报用。祝宇中说她是共产党真正的朋友。

  前线战士吃紧,志宏奉命阻击日军,掩护部队作战略转移。经过数次血战,他的一个师已经只剩下不足五成兵员,现在要面对日军一个师团,而且要坚守三天。志宏在战斗打响之前做动员,问士兵们有多少人的家庭在重庆大轰炸中受过灾害,结果全体将士们都回答有过。一个士兵向志宏解释:这事没有区别,每一个重庆人都是受难者。

  侯师长见战士们谁也不肯下火线,就临时宣布一个命令,凡家有老母亲的,有尚未满周岁儿女的,没有兄弟姐妹独传香火的,一律撤退下去。士兵都不吭声,都齐刷刷地看着队伍中的云朗云峰兄弟。参谋长对师座说,你的两个儿子不下去,谁也不退出血战。于是侯师长当众让兄弟俩再一次抓阄决定去留。云朗却提出用四川人方式来选择。就是猜拳。兄弟俩在战场无酒无菜,却吼起了酒拳。云峰一心想输,因为按照规矩,输了的一方喝酒,那么他输了就该留下。结果云峰果然如愿以偿输了,但是云朗说是胜的一方留下,因为胜利者去打仗总是个吉兆。云峰坚决不干,恳求父亲和哥哥,让他为了祖母和母亲,去多杀几个鬼子。兄弟俩都留下了。侯师残部一个人也没有后退,敌人再一次攻上来,大家一起投入了战斗。

  这是一九四一年的六月,又一轮大轰炸即将开始,国秀决定把光华学校转移到郊外去。她要侯母一起走,侯母却说她年纪大了,哪儿也不去了,要死也死在自己家里。云旭自幼身体不好,最近又在发烧,国秀没有精力照顾他,侯母说就把云旭交给我吧,反正警报一响,我们就躲到防空洞去。

  国秀和云灿子萍等人把孩子们带到了乡下,不知为什么国秀总觉得心神不宁,总觉得什么事情要发生。她让云灿管好孩子,自己便匆匆跑回市里。又一轮大轰炸已经开始,市面上已经空无一人,国秀却匆匆地在不断腾起的烟柱中匆匆奔跑。她跑回家,家中已经没人,看样子侯母和一家人已经躲进了防空洞。国秀正要松一口气,就听见外面有人呼喊,说较场口遂道出事了。

  国秀匆匆跑了去,见到的一幕令她肝胆寸断:防空洞门口尸体堆积如山,还有许多尸体正被人抬出来。原来,因为遂道里涌进了太多的人,轰炸时间又太长,发生了窒息。这就是著名的较场口惨案。

  国秀疯了一样在人群中和尸体中寻找着侯母和云旭。终于,她看到了侯母:她匍伏在地下,身体象张弓一样支起来,国秀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尸体翻过来,发现下面藏着云旭,还有一口气。

  祝宇中匆匆赶到医院,见到了已经转危为安正在熟睡的孩子。祝宇中说对不起为了这孩子让你们一家付出这么大牺牲,国秀说在婆婆心里,云旭是她最小的孙子。为了孩子,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你们活着的男人要为了孩子做出更多的努力。

  国秀把侯家人召到一起,要为婆婆举行隆重的葬礼。云灿说奶奶生前不喜欢排场,国秀说这一次这个排场一定要摆。重庆人正沉浸在悲痛和绝望里,我们要让大家看看,重庆人越炸越强。

  于是,侯家为侯母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出殡仪式。黑漆的棺木后,国秀披麻戴孝走在前面,后面是子萍和儿孙们,再后面是重庆的工商界和光华学校的孩子。跟随的人越来越多,等走到墓地的时候,人已经一眼望不到头。国秀对大家说:重庆是炸不垮的,中国人是炸不垮的,并当场让孩子们给志宏和云朗云峰写信,让他们在前线狠狠杀敌,为侯母报仇。

  在战场上,候师陷入敌人重围,弹尽粮绝,阵地大部丢失,而友军迟迟不来增援。日军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志宏反而解脱了。他们决心以死殉国,官兵们共同分享最后的香烟,开起了战地联欢会,唱川剧,唱民谣,讲黄段子。正在这时,志宏接到了电话,电话里得知了较场口发生惨案,母亲殉难的消息。志宏打消了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念头:重庆人把他们最好的儿子交给了自己,他要带尽可能多的儿子们回去,交给他们的母亲。他下了突围的命令。营长云朗向父亲请缨,组织敢死队冲锋,试图为部队打开一条突围的血路。云峰也报名加入了敢死队。临行之际,侯志宏亲自给两个儿子和队员们敬酒,与他们悲壮告别。

  云朗率领敢死队一路血战,伤亡惨重。个个都成了血人。生死存亡的关头,云朗向云峰还记不记得他小时候经常受自己欺负,云峰说还记得,说当时他怀疑自己不是娘亲生的,哥哥才是。但他早原谅了哥哥,上阵还须父子兵,打虎还要亲兄弟。他为英雄的父亲和哥哥骄傲,自己也决不会给侯家丢脸。云朗突然说,今天大哥还要欺负你。云灿尚未明白,便被哥哥一拳打昏。云朗将弟弟抹上满脸血污,将他压到尸体堆下,小声说:娘,我是云峰的哥哥,我把他交还给您了。说着自己抱起机枪冲锋,引开敌人,他边跑边射击。最后,他向着家乡方向给母亲磕头,饮弹自尽。围上来的日军看着这个浑身染血弹痕累累的中国军人,无不竦然。

  国秀带着全家迎回了志宏给他们从战场上捎回的云朗的遗物,是奶奶给他缝在袖口的那根精忠报国的布条。见到这场面的人无不淆然泪下。国秀买来一具棺木,里面只装了这根布条,然后把棺木云朗的亲生母亲墓旁。国秀跪在墓前说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重托。子萍流着泪拉她,说你没有,你把她的儿子培养成了真正的男人。国秀转身对大家说:记着你们奶奶的死,记着你们大哥的死。侯门一门精英,哪一个也不能做孬种。

  莲莲带着抗战回到城里,也来到光华学校,默默地帮助婆婆照顾难童。自从云朗死讯传来,还没见她掉过泪,国秀劝她哭一声,莲莲拒绝,说云朗临走的时候嘱咐过我,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不让我掉泪,让我好好地孝顺您,我得听他的话。

  孙夫人宋庆龄到医院看望伤员,碰到金国秀。孙夫人对她的救助难童壮举大为赞赏,问她有何要求。金国秀只提出,由重庆妇女界牵头,组织一次为前线将士的大型募捐。孙夫人十分赞成,但也担忧,重庆已饱受苦难,数十万人无家可归,不知募捐能否如愿。

  募捐活动在一片废墟的大街上进行,金国秀带头捐出大笔资金。在一面巨大的展开的国旗上,重庆各界人士和市民们纷纷投下钱币、珠宝,连妓女都捐出了戒指耳环。

  抗战已经进入最艰苦的阶段,日寇困兽犹斗,发动了一号攻势,从广西一路打到贵州,想切断重庆的后路,拿下重庆。日军进军迅速,重庆上下震动。政府派人告诉国秀,为了保证难童们的安全,建议他们分散疏散到乡下去。

  国秀把孩子们分成了两队,自己和莲莲带领一队,云灿和子萍带领一队,分别转移。国秀对云灿和子萍的一队很不放心。云灿年轻,而子萍又太柔弱,但子萍笑着说你放心吧,我有云灿呢。

  就在这次转移的路上,子萍云灿带领的一队孩子遇到了日军空袭。子萍和云灿赶快带领孩子们躲蔽。突然,一个孩子因为害怕从隐身处跑出来,子萍扑上去,把孩子扑倒在地,自己扑到孩子身上,一串子弹打穿了她的身体。

  当国秀闻讯赶到时,看到子萍躺在自己儿子的怀里,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云灿脸上浮着奇怪的微笑,轻轻地伏在母亲的耳边和母亲说话。国秀叫他,云灿抬起头来说,他相信母亲听到他的话了。他对母亲说的是:他有一个令他骄傲的母亲。国秀对子萍说,你放心走吧,你这回把云灿彻底交给我了,我会照顾好他的。

  但是第二天,云灿突然离开家失踪了。国秀到处找也找不到。当她绝望地回到家里的时候,云旭跑出来,说三哥回来了。国秀急忙回到家,一看到云灿呆住了:云灿换上了一身新军装。原来,他跑去报名参加了中国远征军。

  国秀这一次说什么也不同意:你大哥死了,二哥没有消息,父亲还在战场上,母亲刚刚亡故。咱家为抗日死的人还少吗?你娘就留下你自己,你不能再上战场了。无论她说什么,云灿不和她争,耐心地等她说完,然后扑嗵跪到她面前,对她说:你就让我去吧,为了我死去的娘。国秀悲痛地望天长啸:这到底要死多少人,才能把鬼子赶走啊?

  云灿终于随部远征,国秀在后面疯狂地追着,一遍遍地嘱咐他:活着回来,活着回来啊。

  云灿也走了,家里顿时冷清下来,只有她和莲莲,以及还不懂事的云旭和抗战相依为命。国秀发了疯一样地把自己投入到工作中,只有在工作中才可以排解对儿女的思念。

  莲莲突然找她,说要辞去光华学校的事,带抗战到乡下去。国秀以为她怕轰炸,她说现在鬼子轰炸不是少了吗?你不要走,娘身边没有帮手了,娘离不开你。莲莲低着头,仍然恳求国秀放她走,国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家里老佣人吴妈小声提醒她:有人喜欢上莲莲了。国秀如梦初醒,这才想起学校的孙老师经常以各种理由来找莲莲。

  国秀再次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儿女都不在家,莲莲已经成为她不可或缺的帮手,她不想让莲莲离家。可是莲莲刚刚三十岁出头,难道就让她这样守下去吗?但是,如果莲莲走了,抗战怎么办?这可是侯家惟一的第三代啊。

  国秀去了学校找孙老师,问起他和莲莲的事。孙老师坦承他喜欢莲莲,希望国秀成全他们。国秀问他喜欢莲莲,连抗战一起喜欢吗?满心希望孙老师说不要孩子,没想到孙老师说他喜欢莲莲,自然连莲莲的孩子一起喜欢的,如果娶了莲莲,抗战就是他的亲孩子。国秀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说:这是侯家的孩子,怎么就成了你亲的了?孙老师被她这一通火弄得摸不着头脑,国秀也知道自己不讲理,回头走了。

  国秀找来莲莲,问起孙老师的事,莲莲一下子跪下了,说我不喜欢他,我心里没他,求娘答应我带着抗战到乡下去吧。国秀叹口气说,如果你心里真没他,又何必躲他呢?莲莲呆着说不行,我不能这样做,云朗走的时候我答应过他,要为他孝顺您,养大抗战。国秀说娘还不老,还不用你孝顺,更不能用你的一生来孝顺。娘只是舍不得抗战。你走了,能把抗战留下吗?他可是侯家惟一的孙子啊。莲莲哭了,说我不嫁了,国秀知道她还是舍不得抗战,婆媳俩一时为难。

  婆媳俩都回避着这个话题,只为了学校、为了商号上的事各自忙碌,好象一切都没发生过。莲莲为了回避孙老师,让婆婆管学校,她只在商号里工作,国秀答应了,心里暗暗盼着也许过几天两人就分手了。这一天,她从学校里回来,突然看到孙老师去了商号,国秀悄悄跟过去,看到莲莲一见到孙老师就呆住,然后就赶孙老师快走。孙老师热烈地向莲莲求爱,莲莲却坚决地拒绝。莲莲说我不能离开这个家,离开我娘,告诉孙老师国秀为这个家付出的辛苦。现在家里只有她们婆媳俩还有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她无法离开。国秀听着,默默地走开了。

  国秀回到学校,看到满院子正在打闹嬉戏的孩子。尽管在战争中,尽管失去了父母,这些孩子们在学校精心的照料下又恢复了天真。孩子们看到她都扑上来,有的叫金妈妈,有的叫金奶奶,国秀挨个摸着他们的小脸,突然就落了泪,对自己说:你的心咋这么小呢?这些孩子不都是你的孩子吗?

  那天莲莲回家的时候,发现国秀安静地坐在家里,看着抗战在她面前和云旭嬉戏。抗战一看到娘回来,欢快地说开饭了开饭了,国秀却叫住他,让他继续和小叔叔玩,然后把莲莲叫到自己房里,开口就说,孙老师是个好人,别错过他,答应他吧。莲莲急忙欲拒绝,国秀拦住她,对她说:娘有时候脑筋有些老,又上了年纪,恋孩子,你原谅娘。你还年轻,娘不能让你就这样过。走吧,带着抗战嫁了吧。莲莲抱着她大哭,说抗战到了哪里都是侯家的孙子,都会姓侯,国秀却说不要。抗战还小,嫁过去,就要让他把孙老师当亲父亲,如果孙老师愿意,就让他姓孙吧。

  国秀为莲莲收拾了一份嫁妆,送她出嫁。莲莲领着抗战给她叩了个头,坐上孙老师来接她的滑杆离去。国秀领着云旭回到冷清的家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老了。她觉得腰疼,让云旭给她捶背,捶了一阵,站起来说,还是去学校吧,那儿人多。

  国秀去了学校,意外地发现史万林和商会的其它人在那儿,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国秀很奇怪,说你们怎么来了?史万林说大妹子你这辈子可什么事都经过了。国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史万林这才把事情说出来:远征军打了败仗,有败兵回来,说云灿阵亡了,国秀顿时呆在那里。

  史万林和商会其他人赶快安慰她,无论他们说什么,国秀象没听见。史万林赶快让大家扶她回家歇着,没想到国秀把大家的手打开了,奇怪地微笑了一下说不可能,云灿活着呢。史万林看不下去,说你是经过大事的人,你得挺住了,国秀说我不用挺,云灿活着。我是他娘,我知道他活着,说着便委托史万林帮她照顾学校和云旭,她要去找云灿。史万林说你疯啦?云灿死了,他的战友亲眼看到炸弹飞起来,把他炸碎了,国秀却坚持说她知道云灿活着,活在这世界的某个地方,等着她去找他回来。

  祝宇中听到消息赶了来。国秀说你来得正好,我把云旭还你吧,我得去找云灿了。祝宇中不要。祝宇中说只有这一个孩子陪你了,就让他陪着你一块去。

  国秀找遍了重庆的大小医院,她坚信云灿活着,只是受了伤,不知道在哪所医院里躺着。可是所有的医院都没有云灿。晚上国秀呆呆地躺在床上,听到云旭在哭。国秀说你哭什么?云旭说我听见小哥哥在叫我。国秀坐起来说我也听见了,你小哥哥还活着。他要不在重庆,就在云南或者缅甸呢,咱们明天就上路,把他找回来。

  为了找回云灿,这母子俩踏上了去云南的路,两人坐了汽车倒马车,下了马车倒滑杆,没了滑杆就步行,风餐露宿,终于到了云南。母子俩身上的钱花完了,正不知怎么办,有人来找他们,是共产党在昆明的办事处。他们得到了祝宇中的电话,让他们提供帮助,给了国秀一笔钱。

  国秀和云旭又开始了在云南大小医院的寻找。但仍然找不到。他们找到了云灿的一个战友,这人告诉国秀,云灿是死了,他亲眼看到他被炸得飞了起来。国秀听了心情沉重。但晚上回到小客栈里,母子俩咋也睡不着,国秀说你小哥哥活着哩,云旭也说我还听见他在叫我,声音越来越清楚了。国秀说咱们明天起咱们顺着他们撤退回来的路找下去,中国没有就找到缅甸去。

  第二天母子俩就上了路,到了野外,才发现还有不少溃败的士兵不断地从缅甸那边回来,有的受了伤躺在路边,有的在深山老林里被野兽吃掉。国秀走不动了。她对云旭说,这些孩子,哪一个都有自己的娘和兄弟啊,咱不能只找你小哥哥。

  侯家做生意时在云南有生意伙伴,国秀找到他们,借了一大笔钱,到大街上雇人,组织了一支收容队,专门到路边和深山老林里收容那些溃败回来的士兵。一个个士兵被找了回来,国秀一见有人被救回来就跑去看,但中间就是没有云旭。

  就这样,国秀组织的收容队在中緬边境收容了一百多个伤兵,但惟独没有她的儿子云灿。随着日子渐渐过去,国秀慢慢地相信,云灿已经死了。她对云旭说,打仗,哪能不死人呢?你小哥哥怕是回不来了。但云旭却固执地说小哥哥在叫他,声音越来越大。

  这一天,母子俩把收容来的最后一批伤兵送进了医院,看着他们被安顿好,国秀劝云旭,家里的学校还有那么多孩子等着,咱们还是先回重庆吧。云旭不肯走,国秀硬要他走。母子俩往外走,走到大门口,国秀突然觉得心跳,走不动了。她想说什么,却觉得心慌,扶着墙动不了。云旭抓住她,大声说:小哥哥,小哥哥,小哥哥在叫我。国秀一个机灵,突然听见什么地方传来云灿的声音,在大声地叫她大妈。国秀一下转过身,说走,你小哥哥就在这里。

  二人返回去重新找。国秀想起刚才在一间病房门口,有人挡住他们,推说屋里没有不让他们进。国秀直闯那间病房而去,推开房门,于是便看到了云灿。原来,当地有商人被国秀收容伤兵的行为感动,也组织了收容队,当国秀救别人的孩子的时候,她的孩子被别人救了。但云灿却不想回家。那颗炸弹把他炸飞到天上,腰里嵌上了弹片,下肢瘫痪了。云灿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废人,决定不再回家连累母亲,所以才躲着不见。国秀突然出现在门口,往日干净利索的母亲象个乞丐,风尘仆仆,风霜满面。云灿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国秀慢慢走过来,象说家常一样对他说:云灿,大妈来接你回家了。云灿呆呆地看着他说大妈我残了啊。国秀说云旭你哥说他残了。云旭朗声说:你残了,还有我呢。国秀弓下身子,对云旭说,把你小哥哥弄到娘背上,娘背他回家。云灿流着泪,被大家扶到了国秀背上,国秀背着他走出了医院大门。

  云灿回来了,可是他的精神却完了。远征军打了败仗,自己又变成了残废,这让云灿很难接受,情绪十分消沉。国秀开始心疼他,一味地迁就他,在生活上照顾他,云灿就在母亲的溺爱下越来越消沉,直到有一天,国秀一进家门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云灿居然喝得大醉,吐了一地。

  国秀不能让云灿这样下去,她把云灿拍打醒,板着脸让他自己收拾。云灿说我动不了,国秀说你还有两只手呢。吴妈想帮忙,国秀阻止。云灿自己吃力地去收拾,一下子从轮椅上摔下来,挣扎着爬不起来。云旭想去帮他,又被国秀拦住。云灿哭了,说她不是亲娘,国秀说我当然不是。你不是一直叫我大妈吗?你亲娘死了,她死得很壮烈,死得令你骄傲。你也要令你亲娘骄傲,你不要你亲娘在地下为你羞愧。云灿哭着说我是废人了啊,国秀说你的腿不能动了,你还有手。总有一天,大妈会离开你,一切要靠你自己。

  第二天云灿不见了。吴妈慌着来找国秀,国秀急忙去找,找着找着突然说我知道他去哪儿了。国秀去了子萍的墓前,看到云灿果然在那儿,正对地下的母亲说话。他对母亲说我要重新站起来,我要当一个令您骄傲的儿子。国秀听了十分欣慰。国秀过去,云灿看着她,第一次叫出了娘。国秀说你娘在地下,还是叫大妈吧,云灿说我娘已经死了,从今以后您才是我亲娘。从此云灿振作了起来,努力学习自己料理生活,并且去了光华学校,在那儿成为了一名教师。

  最艰难的日子终于过去,抗战胜利了。整个山城彻夜狂欢。金国秀和家人还有华光学校的师生们,都参加了庆祝游行。

  在朝天门码头,金国秀守望着一艘又一艘到港的轮船。川军将士们凯旋返乡,队伍里都一直没有候志宏和云峰。她拉住一个军官们问,军官说候志宏的队伍已经打光了,侯师长和部下已经全部战死。国秀不信,又去问杨森,杨森派副官出来,送出来一笔钱,说志宏确实是战死了。国秀拒绝了那笔钱,恍惚地回到家里,只见云旭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云灿在等她。在孩子们面前,国秀强做欢颜,她说咱们侯家还有人,咱们不还有你们两个男人么?战争结束了,咱们要把侯门的日子再过起来。正好曲占国来叫她,说学校里有从战场上回来的家长来接孩子,国秀就匆忙走了。

  可是云旭却不肯相信志宏已经战死的事实。这几年,志宏不在家,云旭总听人告诉他,父亲是个抗日英雄,他也以父亲是抗日英雄而自豪。十岁出头的孩子,正在成长的过程中,父亲的形象对他很重要。在他的想象中,父亲会骑着马回来,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讲抗日的故事。因此,该回来的都回来了,云旭还天天到朝天门码头,痴痴地等着父亲回来。

  看云旭这个样子,国秀心里很难过,她想该是把身世告诉云旭的时候了。她去找祝宇中,带着他到码头上去看云旭,提出让云旭认父。祝宇中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犹豫一阵还是拒绝了,说这些年,云旭在侯家的关爱中长大,国秀现在身边只剩下了这一个健康的儿子,他不想把云旭夺走,他说这孩子是你养大的,就是你亲生的,就让他陪着你吧。他还告诉国秀,抗战胜利了,中国往何处去的问题摆到了全国人民面前,内战的危险随时存在,共产党正和各界人士一起,为消除内战危险,争取中国走向和平民主而努力,毛泽东就要来重庆谈判了。在局势真正明朗以前,他希望云旭继续留在国秀身边,同时,他希望国秀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呼吁社会各界支持国共第三次合作,避免内战,争取和平。

  国秀积极投身到迎接毛泽东到重庆谈判、争取和平的斗争中。

  这一天,一艘轮船靠岸了,从船上下来一批军人。他们衣着破烂,军容不整,像是从战场上刚刚下来。迎接军人凯旋的大规模活动已经结束了,码头上没了迎接的人群。久经沙场的军人们感到被冷落,纷纷怒骂。为首的一脸苍桑,严厉地对大家说:抱怨什么?想一想有多少弟兄葬身沙场,再也回不来了。大家不再抱怨,纷纷拿起简单的行装下船。为首者也提起自己空空的行囊。

  正在这时,从岸上传来一个细细地、又惊又喜的声音:爹爹!你是爹爹吗?为首的蓦然抬头。他是志宏,他似乎从来没听过有这样一个声音叫他爹爹,可是分明又有几分熟悉。他循声找去,看到已经十八岁的少年云旭正又惊又喜、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志宏呆住,万没想到自己到了家,一直在岸上等他的居然是这个他从来不肯承认的儿子。志宏声音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云旭早就扑上来,一手接过他的行囊,另一手接过他的枪,亲热地说爹您可回来了。别人说您死了,可是我从来没信过,我知道您还活着呢。志宏听着,突然忍不住就大哭起来,部下也一起放声大哭。

  云旭高兴地接着志宏回家。国秀在商号里,云灿在学校里,家里只有云旭和吴妈。云旭懂事地给他倒茶喝,又问他饿了吗?想吃什么,他都会做。志宏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招手说你过来,过来。云旭有点害羞,问他干什么,志宏说让爹爹抱抱你,让爹爹知道自己真的还活着。这是志宏头一回拥抱云旭。云旭有点不好意思地靠近他,志宏一把抱住他,云旭扯紧了他的衣襟,叫了声爹就哭起来,志宏抱着他,感觉这个孩子真的是自己的了。

  傍晚的时候国秀推着云灿回了家,听到家里欢声笑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进门,云旭就奔过来,高兴地告诉他爹爹回来了。国秀不敢相信,随着云旭进门一看,志宏坐在那里,正捧了碗饥不择食地吃担担面,辣得满头是汗。国秀呆呆地看着他,志宏抬头笑着对她说:么儿子想辣死他,给他下的面里放了半碗辣子。国秀说不出话来,只看着这亲如亲父子的两个人。志宏注意到云灿的轮椅,惊得说不出话来。云灿笑着说爹我站不起来了,在缅甸被日本人炸的。志宏急忙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国秀说云峰呢?志宏说我不知道。那一次随着云朗参加了敢死队打冲锋,再没回来。不过我也没找到他的尸体。我相信他还活着。志宏问起如玉呢,国秀说她喜欢上了一个教师,随着她喜欢的人去了西安工作,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志宏说一定要把她找回来,他可就这一个闺女。

  一家人劫后重逢,重开家宴。家宴上云旭和云灿向父亲敬酒,发现父母都老了,二人恳求父母复合。志宏看着国秀说,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支撑着他一定要活下来的念头就是一个:那就是让国秀看到他用抗战洗涮了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能和国秀重新做一回夫妻。国秀看着已经生出白发的他,感慨万千,说还有两个孩子没回来,等孩子们回来再说吧。

  志宏向军方报到,被任命为重庆警备司令部的副司令,恰逢重庆谈判开始,志宏负责谈判的保卫工作。国秀嘱咐他,一定要注意共产党代表的安全,志宏说不用她嘱咐,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内战再起,他一定要保护好这次谈判,让中国从此走向和平。

  志宏和祝宇中重新见面,祝宇中见他活着回来,十分高兴,志宏却说,现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祝宇中。祝宇中问他为什么,志宏说他一直想把云旭还给祝宇中,可现在,他感觉云旭就是他的儿子,所以就怕祝宇中向他要儿子。祝宇中哈哈大笑,说让他放心,只要他想要,自己就不会要回来。只是他希望,志宏做一个令云旭骄傲的父亲。

  重庆谈判以国共双方达成双十协议而告结束,重庆民众十分高兴,以为战争的阴云终于消散了。

  1946年1月,全国政治协商会议在重庆召开,确定了和平建国纲领。确定了和平、民主、团结的方针,确定了政治民主化、军队国家化和党派的平等合法为实现和平建国的途径,确定了人民有各种民主权利。国秀和志宏看到了报纸,都为中国从此走向民主和平的道路而高兴,祝宇中来邀请国秀参加于2月10日在较场口举行的社会各界庆祝政协胜利召开的集会,国秀欣然答应。祝宇中还告诉志宏,据他了解,国民党右派组织了袍哥和一些流氓打手,要破坏这次集会,他作为警备司令部的首脑,应该注意保护与会人员的安全,志宏笑说祝宇中多虑了,现在和平建国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不会有人在这种场合捣乱的。

  国秀去商会商量参加2月日较场口集会的事,发现史万林正和一帮人秘密商量事情,一见她却不说了。国秀问史万林什么事,史万林不肯告诉她,只是提醒她2月10日最好留在家里。国秀惊问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聪明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可不要犯胡涂啊。史万林却说这样下去,中国非赤化不可。中国一旦赤化,象他们这样的有钱人就倒霉了。国秀说人心思治,人心思安,如果这个时候挑起事端,就成了民族罪人。他是袍哥老大,不要使袍哥变成了别人的工具,史万林不听。

  而在警备司令部,志宏也看到被组织起来的流氓打手正在出发,志宏吃惊,问为什么要这样,司令说让他听从指挥,命令他带着士兵去会场。

  史万林带着袍哥走了,国秀发现事情不好,急忙去八路军办事处找祝宇中,祝宇中已经去了会场。国秀又急忙往会场跑,看到许多人头破血流地跑出来。较场口血案爆发了,李公仆、郭沫若等知名人士被打伤。

  国秀去医院慰问伤员,回家的时候看到志宏坐在家里发呆。国秀严厉地问他为什么要镇压集会的群众,志宏机械地答是执行命令,国秀痛心地说,他活了一把年纪,到现在还是用执行命令来决定自己的行动。难道他没有自己的头脑吗?志宏回答不出。

  较场口血案也宣告了国秀和史万林一生友谊的终结。商会里,史万林正兴奋地给参加行动的流氓打手分发政府给的赏钱,突然觉得有一双眼睛落到他身上,一抬头,国秀站在门口,目光悲哀地看着他。史万林有点尴尬。国秀告诉史万林,商会已经开过会,把史万林开除出商会了,请他以后别借商会的房子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说完转身就走。史万林追在后面说你不要跟着共产党走,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国秀回过头来说我一直把你当大哥敬着,以后咱们各走各的路吧。

  国民党撕毁了双十协议,内战一触即发,八路军办事处被命令撤离,新华日报也被查封,祝宇中要离开重庆了。临走的时候,他来向国秀告别,告诉她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的。相信等他回来的时候,重庆就已经是人民的天下。国秀问他要不要带上云旭一块走,祝宇中说算了,云旭已经把她和志宏当成了亲生父母,就不要伤害孩子的感情吧。志宏回来了,祝宇中告诉他自己要走了,志宏无语。祝宇中提醒志宏,如果有一天内战爆发,希望他能站到人民一边来。他手上曾经沾过人民的鲜血,如果再沾上一次,就罪无可赦了,还提醒他无论做什么要记得,他曾经答应过,要做一个令儿子们骄傲的父亲。志宏还是说不出话来。

  在延安医院的产房,已经与盛涛结婚一年多的如玉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给女儿取名盛利,谐音胜利。正当夫妻俩沉浸在小盛利出生的喜悦中之时,调令下来了,如玉被派回重庆工作。如玉难舍女儿,又思念父母,进退两难。盛涛既是丈夫也是上级,他向妻子说明,要她充分利用自己特殊的家庭社会地位,打入国民党内部。如玉接受了任务,将女儿交给丈夫,临别之际,如玉难分难舍,热泪涔涔,对丈夫千叮呤万嘱咐,要他养好女儿。夫妻举手长劳劳,相约胜利重逢。

  志宏发现自己越来越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对工作充满了厌倦。他对国秀说我老了,赶快把如玉找回来吧,找回来咱们就复婚,活到这把年纪才知道,家最重要。话还没说完他就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玉提着箱子,笑微微地站在家门口看着他。志宏居然激动地老泪纵横,说老丫头你还知道你在这世上还有个老爹啊?如玉丢下箱子扑到他怀里,声音哽咽地说爹我经常梦到您,梦到您老了,叫我回家,所以我就回来了。志宏问她这几年在哪里,如玉说自己在西安教书。

  当天全家再次开家宴,庆祝如玉归来。国秀端了一盘菜进来,突然手中的盘子落地,呆在那里:云峰如从天而降出现在家人面前。一家人自然又悲又喜。原来云峰那次死里逃生,一个人逃出来,在寻找队伍的过程中遇到了共产党的敌后武工队,就此参加了共产党,随着内战的爆发,也被组织上派回了重庆。当然,他对家人说的是离开队伍以后在外面做生意谋生。

  一家人真正团聚了,大家共同举杯庆祝,国秀和志宏复婚的事又被儿女们提进来。国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警备司令部就派来人叫志宏,说是国共在山东打起来了,让他马上回去。志宏只好离席而去,国秀叹口气说,看样子这天下又太平不了了,我和你们父亲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云峰进了国秀的光华学校,以光华学校为据点建立了地下党组织,曲占国是他的上级,而如玉则成天缠着父亲,要进了市政府工作。

  国秀一直对如玉回来很怀疑。因为只有她知道,当初如玉去的是延安。她私下里问如玉,你不是信了共产党了吗?不是爱上了盛涛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为国民党工作了?如玉把自己的使命瞒过母亲,说她去过延安,但那儿太苦了,所以她就跑出来了。国秀根本不相信,她了解自己的女儿,了解她走以前身上发生的变化。她很聪明地说:你是有任务回来的吧?如玉嘘了一声,不让她再说。这让国秀十分担心,恳求女儿说,那些事让男人去干吧,你既然回来了,就在学校里帮帮母亲的忙,如玉却说,她在外面呆了这么久,知道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也能做。母亲不一直比男人做得都好吗?

  志宏不想让女儿进政府部门,因为他对这个政府已经绝望了。但有一天如玉得意地告诉他不用帮忙了,她已经找了父亲的上司,上司把她安排进了军统。志宏一听大慌,坚决反对如玉去军统,因为在志宏这个职业军人看来,军统不是正经人呆的地方。但如玉却坚决要去,志宏要国秀劝劝女儿。

  国秀明白,如果如玉要去军统,那儿一定是因为军统里有她需要的东西,但这也就意味着女儿要冒更大的风险。她问如玉,一定要去吗?如玉说一定要去。并且告诉母亲,去了军统,行动不再有自由,她以后可能不能回家了。如玉让母亲保重,她走了。国秀点头让她走,但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在后面跟着送。如玉走了很远,回头看母亲还在后面跟着。如玉说你回去吧,国秀说我回去。可是脚下还是不由得跟着。如玉看不下去,飞快地跑了。国秀步伐蹒跚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嘀咕,为啥这么恋孩子啊?老了,真的老了。

  志宏想不通女儿为啥一定要去军统,听说女儿去军统报到,想做最后一次努力把女儿拉回来。他去了军统的办公室找如玉,看到如玉正和军统的顾处长在一起。志宏知道这个姓顾的是出了名的色鬼,没有几个女孩子能逃出他的魔掌,忙把如玉叫出来,命令她马上离开军统,离开这个顾处长回家。如玉不走,志宏气得暴跳如雷,当场宣布和女儿断绝关系。

  从顾主任那里如玉得到了绝密情报:胡宗南三十万大军准备进攻延安。如玉急忙按照上级给她的指示方式去找地下党接头,到了那儿意外地发现和她接头的居然是云峰。兄妹俩居然成了战友,分外激动。如玉把情报给了云峰,云峰马上用秘密电台告诉了延安。不久,兄妹俩再次见面,云峰告诉如玉,延安表扬了如玉的工作,说她上次的情报立了大功,使党中央事先对敌人的行动有了准备,避免了更大损失。另外云峰还告诉她,上级说,她的儿子盛利很好,让她放心。埋怨妹妹居然不告诉他,他已经成了舅舅。

  随着解放战争的进展,重庆的白色恐怖越来越严重。为了保护更多的地下党员,云峰建议母亲将华光学校扩大为中学。云峰担任校长,母亲担任董事长,云灿任总务。深夜云峰召开党支部会议传达中共南方局指示,“要把教育和斗争结合起来,为革命培养和输送干部。”金国秀对一切看在眼里,她从心里开始接受这批年轻人和他们信仰的共产主义革命了。当云峰他们开会的时候,她总是以五十岁的年龄,坐在外面为他们望风。云峰要办报,国秀把一张五千元的支票给了他。

  云峰和新来的女教师楚天建立起了恋爱关系。金国秀十分欣喜,盼望早日看见儿子结婚。

  人民解放军由防御转入大反攻。重庆笼罩在白色恐怖中,物价飞涨,民众饥寒交迫。曲占国热衷于大波大澜的革命活动,蛰伏太久,如今看到大学生教授市民,都在纷纷罢课,罢市,上街游行,他按耐不住,要把华光中学师生拉上街去投入火热的革命斗争。云峰和母亲持反对意见,云峰第一次顶撞这个他历来尊敬的上级,他认为光华是一个重要的地下据点,不能有丝毫闪失。同志们也支持云峰。曲占国很沮丧,疑神疑鬼。回家对妻子讲自己的地位开始动摇了,云峰家财万贯,支持革命有功,可能会提拔起来,那时候他多年的贡献都前功尽弃。妻子建议他看准时机露一手,巩固自己的地位。

  金国秀为保障师生生活,想再次变卖田产,把志宏找回家,和志宏商量这事。志宏活得越来越颓废,对前途越来越绝望。他对国秀说,说起来,侯家的财产,全是她这些年一手创造的,随她处置。还告诉她,上面要他去前线和解放军打仗。国秀一听急了,要他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拒绝,志宏苦笑着说,他不会去的,他已经想好办法了,说着要走。国秀看着这些年和自己恩恩怨怨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男人,关切地问他想了什么办法,要他保重自己,志宏看着她说:你还关心我么?你心里还有我么?国秀说不出话来。志宏关切地问起祝宇中,国秀说已经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志宏说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我看他心里一直有你,等他回来的时候,你和他结婚吧。国秀生气地说你胡说些什么,志宏认真地说我是认真的,说着就走了,国秀留他在家吃饭他也拒绝了。

  国秀不知道,志宏已经得了严重的肝病。他找医生开来了证明,避免了上前线。但他不可能预知的是,这一来却把更残酷的后果留给了自己。

  遵照党的指示,如玉不再收集情报。但突然一个绝密信息让她目瞪口呆心急如焚:国民党军即将偷袭党中央毛主席驻地西柏坡。她急忙去找云峰,到了那儿没看到云峰,却只有曲占国。曲占国问她有什么事情,如玉没告诉他,只说是来看哥哥,便又匆匆离去。时间紧迫,每一分钟都关系着党中央毛主席的安危。她和顾主任喝酒,将对方灌醉,下决心铤而走险,用自己和生命换来党中央的安全。她潜入顾主任办公室,不顾一切后果,直接用军统电台向盛涛发报。在电文最后,她深情地向盛涛表达自己的爱情,托他养大盛利,将来为新中国的建设努力,不要让她这个妈妈白流鲜血。

  远在北方崇山峻岭正在行军的盛涛收到了妻子的诀别电文。那天正是女儿盛利的生日。他强忍悲痛去保育院看望女儿,哄她说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案件立即就破了,顾主任被捕了。面对敌人,如玉坦率而从容,承认了自己的一切。军统内部出现如此惊天大案,蒋介石雷霆震怒,下令立即处决顾主任和如玉。

  志宏听到这个消息如雷击顶,这才知道女儿回重庆的使命。他匆匆跑回家,看到国秀安静地坐在家里。她已经听说这件事了。志宏问她知道不知道如玉是共产党,国秀说如玉从来不说,但她猜出了。志宏对她大发雷霆:她是母亲,怎么可以看着女儿往死路上走?难道她不知道女儿这样做有多大危险吗?国秀说她为如玉骄傲。她的孩子们比他们的父亲强。当他们认清道路后便不顾危险、意志坚定地去追求,而不是犹豫彷徨。志宏被她说得说不出话来,告诉她上面已经下达了枪毙如玉的命令,国秀看着他说:你为这个政权效忠了一辈子,事关你最疼爱的女儿,你不能救她一命吗?

  志宏赶快去求他的上级,上面说这是委员长的命令,不可更改。看在他为党国忠心耿耿的份上,允许他们夫妻和如玉见最后一面。

  国秀和志宏一起去牢里看望如玉。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志宏悲痛欲绝,抱着她大放悲声,国秀看着这生离死别的父女也说不出话来。志宏恳求如玉,放弃她的信仰,只要她宣布放弃,他就是拼出老命来,也要想办法救她。如玉摇头拒绝,含着骄傲地微笑对父亲说:她信仰的,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她为自己选择了这条人生的道路而骄傲。如玉对他们说,自己用自己一条平凡的生命,换来中国最优秀的一大批儿女的安全,是光荣的,值得的。她会含着微笑走上刑场的。志宏实在无法接受女儿的死亡,发疯一样站起来,要去再做最后的努力。

  父亲走了,牢房里只剩下了母女俩。如玉告诉母亲,她自己也做了母亲,希望将来如果盛涛忙的话,母亲能照顾这个外孙女。国秀含泪答应。如玉又和母亲谈起了父亲,她知道父亲一直让母亲失望,但她爱这个父亲,放心不下这个父亲,希望母亲能关心父亲,帮助父亲,不要放弃对父亲的希望,帮助父亲走过他人生最艰难的阶段。少年夫妻老来伴,父母都老了,希望母亲将来能和父亲互相搀扶,共渡人生。国秀也答应了。如玉最后又向母亲提了一个要求:她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但她养育的儿女个个令她骄傲。所以,自己死后,希望母亲不要掉泪,因为父亲和这个家都还要依靠她。国秀泪眼朦胧地看着女儿说:好吧,我出去以后不哭了。但是现在,在你面前,我能哭一哭吗?如玉笑了,象母亲一样搂住国秀,说您哭吧。国秀紧紧地搂住如玉,却哭不出来,最后放开女儿说,我不能在你面前哭。你说了你要笑着上路,我也要笑着送你。就让娘给你梳最后一次头吧。于是,她站在如玉背后,梳着女儿黑亮的头发,泪水无声滑落。如玉说娘你哭了吧,国秀说没有我在笑啊。

  志宏痴痴呆呆地回来了。上级坚持要处死如玉,只是同意采取毒杀的方式,国秀注意到,这一会儿的功夫,志宏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这一天很快到来。顾主任被枪毙了。志宏带来一瓶如玉最爱喝的红酒进入牢房。一批人在外等待拍摄如玉的遗体以便向南京呈报。此时,志宏的锥心痛苦中更多添了一份酸楚,因为他早已获悉,出于保护军统声誉的考虑,如玉不会以共产党间谍罪处决,而是罗织上一个勾结贪贿官员走私军火的罪名。他不敢也不忍心向女儿说穿。栅栏外的人群都在默默等待着。父亲当着女儿的面将毒药放入酒杯,但父爱使他不忍多倒。如玉看着,对父亲说,如果毒性不够会死得很痛苦啊。志宏听了,一狠心全倒了进去,慢慢地递给如玉,如玉笑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爹,一仰头一饮而尽。

  外面的人一直在等着,屋里却一直没有动静。最后,监刑官忍不住了,一脚踢开了门,见到志宏安静地坐在那里,怀里抱着熟睡一样的如玉,志宏正用一方洁白的手帕,一边为她细细地擦着脸,一边小声地和她说着话,一如她小时候一样。

  国秀看到了报纸上女儿的遗象,她呆看着,不说不动。云峰和云灿都劝她哭一哭,国秀说我不能哭,如玉不让我哭,如玉让我要替她做事,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她让儿子们把她扶起来,她要去学校一趟。

  在学校,全体师生齐聚操场,金国秀激愤地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表演讲。她告诉大家,如玉不是一个刑事犯,她没卖过一粒军火,而是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一大批中国的优秀儿女,是一个让母亲骄傲的女儿!自古以来都是长辈引导下一辈,而今却是年轻人在启发影响前辈,她要为女儿为之奋斗为之献身的事业尽一个母亲的职责。

  当她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莲莲和孙老师带着抗战在等她。莲莲问娘我们想回来住您同意吗?以后,我就是您的女儿,孙老师是您的姑爷。抗战更是扑上来就叫奶奶。国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志宏回到住处就倒下了,昏迷不醒。当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小儿子云旭守着他。志宏说我把你姐姐亲手杀了,云旭捂上他嘴不让他说,哭着说爹爹您要好好保重,我们还等着您回家呢。志宏没想到,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候,是他一向最不疼爱的云旭陪着他。国秀来了,夫妻见面,相对无言。国秀说你一个人不容易,搬回家住吧,志宏拒绝了,说一个人习惯了。国秀说是如玉交待我的,她要我和你在一起。志宏说我还没想明白,我得想明白了再回去。国秀走后,云旭继续恳求他回家,志宏这才告诉他,他病了,会传染,所以不回家。云旭一听,决定自己搬过来陪父亲。志宏说我会传染你的,云旭说我不怕,父亲一生孤独,老了,需要有人陪着。志宏再也忍不住,抱住云旭,说有你,爹知足了。

  金国秀的演说被重庆各家报纸刊载,轰动山城。志宏受到牵连处境艰难。他请求处分辞职却未获批准,因为非常时期,党国急需用人。志宏乃抗日名将,让他留任对党国有利无害。

  受到姐姐悲壮事迹的鼓舞和母亲的引导,云灿和云旭也积极向地下党靠近,秘密为大学生翻印传送《挺进报》。云旭回来,把各大学里风起云涌的学生运动的情况下父亲报告,志宏没阻止他,可下一次云旭再去送报的时候,突然发现背后有人盯稍。云旭悄悄躲起来看,这才发现跟着他的是志宏。志宏担心他的安全,在后面为他放哨。

  随着解放战争的节节胜利,曲占国越来越乐观,认为大展身手的时机到来了。由于得不到云峰他们支持,他便自作主张发展积极分子,决定利用国民党宪警镇压枪杀工人的机会举行一次大示威,显示一次力量。他没有料到,最拥戴他的新成员是个特务。

  就在示威活动举行前夜,曲占国在自己家里和妻子女儿一同被捕。审讯他的人就是特务头子徐远举。曲占国经受了酷刑而坚贞不屈。然而特务们却要当他的面轮奸他的女儿,他崩溃了,向特务招供,第二天地下党的主要成员会去组织示威,而云峰拒绝参加,会留在自己家里。特务们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到组织示威活动的现场,把地下党一网打尽,另一路由曲占国带领,去抓云峰。

  这一天金国秀心情舒畅,开始张罗为云峰和楚天举办婚礼,同时发现,学校里收养的一个由难童长大的女工秀秀近来和云灿来往很密。一家人热热闹闹,曲占国带着女儿也来了。云峰看到曲占国,很奇怪他为什么没去组织示威活动,曲占国说他听了云峰的话,把示威活动取消了,云峰十分高兴。

  国秀见曲的女儿来了,十分高兴,把她引到另一房内热情招待,突然发现曲的女儿眼含热泪,似乎有话要说。国秀见情况不对,找个借口把她引到里屋,曲的女儿说赶快让云峰哥哥跑吧,特务一会儿就来抓他了。国秀大吃一惊,忙问详情,曲女把父亲被捕,自己险些被凌辱,父亲因此叛变的事情告诉了国秀,并且告诉她特务兵分两路的消息。国秀十分着急,看看窗外,已经有形迹可疑的人在活动,云峰再想跑已经不可能。国秀想了想,决定铤而走险。她带着曲女走出来,当面问曲占国是否已经叛变。云峰大吃一惊。曲占国突然双膝跪下,哭着恳求原谅,说他可以忍受一切,但无法忍受女儿被敌人蹂躏,曲女也为父亲求情。国秀说她可以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但现在他已经把女儿带出来了,要曲把女儿交给她,她保证女儿的安全,然后他们想办法解救别的同志。曲同意。于是,国秀让楚天带着曲的女儿出去,让他们去找莲莲,她会将她们送到乡下保护起来。楚天含泪和云峰告别,然后带着曲女说说笑笑的出门,一路商量着买多少喜糖,外面的特务见没有什么异样,给她们放了行。

  见女儿已经安全脱险,曲占国同意帮助云峰离开,去给参加示威的同志报信。决定曲占国把外面的特务暂时引开,让云峰离去。曲占国走了,家里的云灿和云旭都和哥哥抢着去。国秀知道,无论哪一个去,可能救了别人,但去的孩子再难回来。眼看着三个孩子,她把云峰叫过来,帮他换好衣服,戴上帽子,紧紧地抱了他一下,推他一把说快走吧。

  曲占国外面说云峰不在家,说是在饭店里订喜宴,特务们随他去了饭店。云峰趁机离开了家。国秀突然觉得自己站不住了。她招呼云旭和云灿过来,一手抓他们一个,就那样被两个儿子搀扶着,眼睁睁地看着云峰远去。她喃喃地对云旭和云灿说,你们知道吗?因为云峰是我亲生的头一个孩子,我对他比对你们都严。他这辈子,几乎就没看过我的好脸,也没穿过我给他缝的新衣服,他从来都是穿你们云朗哥哥剩下的……就在她的念叨声中,云峰在她的视线中消失了,国秀觉得自己的力气也用尽了,一屁股坐在那里。

  组织示威的同志正在向预定地点聚集,云峰及时赶到,从窗上把表示安全的花盆推了下去。声响惊动了正在聚集的同志们,大家一哄而散。特务们气急败坏,向云峰包围过来,云峰从容被捕。

  面对徐远举,云峰在审讯室神情淡定,绝不说出同志们的半点消息。云峰被押到渣滓洞监狱。

  为了营救儿子,志宏被报纸上李宗仁代总统谋求和谈的消息触发了念头,他求见老上司杨森,说目前政府已经释放了一批政治犯,能否看在他大半生报效党国的份上,放他儿子一马。杨森十分同情老部下处境,满口答应帮忙。杨森当即拨打电话。那一头徐远举接到电话,十分恭谨,回答这也可以,看杨市长面子,只要侯云峰在自白书上签个字,立马放人。

  志宏了解儿子的强脾气,亲自到渣滓洞说服儿子要他签字。那是一份以云峰名义写的忏悔书,宣布从即日起迷途知返,脱离共产党之类。云峰看完问父亲有无信仰,父亲说自己从辛亥革命开始就为三民主义奋斗至今。云峰说你为之奋斗的目标实现了吗?现在这个政府还值得你为它奋斗吗?志宏回答不出,恳求云峰说我老了,你娘也老了,咱们都放弃信仰回家好好过日子吧。云峰说您已经发现了您的信仰不值得您为它牺牲,所以我劝父亲早日迷途知返,回到人民的行列里来。至于我,是宁死也不会放弃自己的信仰的。志宏爱子心切心犹不甘,又找到金国秀,求她去见儿子,以母子感情动摇儿子的信念。金国秀表示,自己最了解儿子,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支持儿子的事业,她再怎么疼爱这个唯一个亲骨肉,也绝然不会做出让儿子叛变的蠢事。

  徐远举也想到了让金国秀来渣滓洞劝降儿子,金国秀很干脆地答应了。她给儿子带去他平素喜欢的衣服、书籍、学习用具和楚天托她捎送的戒指。母子见面,儿子告诉母亲,监狱里关进了越来越多的政治犯。他还讲起女牢里的江竹筠,由衷敬佩她的英勇无畏。他还说到这些政治犯的家属孩子都需要帮助。至于签字声明脱党,儿子坚定表示决不可能,母亲含泪点头。临别,儿子扶母亲坐下,自己双膝跪地磕头,请母亲保重,替他照料楚天。

  金国秀行动起来,她把儿子介绍的情况作为自己的工作,她和云旭、楚天寻找政治犯的家属,将他们安排到自己的企业和学校。资金短缺,她再次变卖田产房产。

  云峰被转移到白公馆监狱,在牢房里的几位政治犯中,他竟然看到了曲占国。曲占国嗫嚅着说,希望云峰不要把他曾经叛变的事情告诉大家,让他保持临死前的尊严。云峰戚然无语,轻轻拍他肩膀,传达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从看守那里云峰得知,中华人民共和国已于十月一号在北京成立。终于胜利了!云峰和难友们欢欣鼓舞,拆下红色被面,贴上用草纸剪的五颗星,做了一面他们想象中的国旗。他们彻夜在国旗下兴奋地谈论将来。云峰的理想是追随母亲把华光中学办成一座名校,自己担任校长,他还想到与楚天重逢,补办未完的婚礼。

  刘邓大军挥师入川,已经担任师政委的祝宇中接到特别的任务:党组织派他提前去重庆,争取说服志宏起义,同时要把地下党的工作已经转移到“迎接解放,配合接管”上来。

  入夜,祝宇中和两个同志潜入国秀家,把目前的形势告诉了国秀,告诉她上级特别批示,要保护好金国秀这样一位为革命有重大贡献的红色母亲。他希望国秀能配合他说服志宏,争取志宏带部起义,同时希望金国秀立即布置企业里工人兄弟保护工厂和财产。学校师生行动起来保护学校。

  欣喜的金国秀还得知,地下党正在配合重庆地下武装,尽快营救出白公馆和渣滓洞的战友,她和楚天十分激动,想象着重逢的场面。

  此时,徐远举正在传达保密局局长毛人凤的指令:公开处决一批共产党要犯,以震慑市民。处决名单拟定出来,交由警备司令部具体执行。看到死刑名单上有儿子,候志宏五雷轰顶,他找到杨森哀告留儿子一命,杨森也无能为力,因为他管不了保密局,而且处决政治犯是蒋介石的最高命令。杨森预先向老部下表示沉痛哀悼,请他节哀顺变,料理完后事尽快去台湾。志宏不愿去台湾,杨森委婉地暗示不去后果难料,因为党国不想让候志宏这样的人落到共产党手里。

  云旭哭着跑回家,他从父亲那儿听说了云峰第二天要被处死的消息。国秀命令他擦去眼泪,说咱不能让你哥哥丢脸,并且吩咐云旭和云灿,马上去为云峰和即将与云峰一起牺牲的同志每人定制一口上好的棺材。云灿让她早点睡,国秀说今天我不能睡,我要给云峰缝一件新衣裳。他从来没穿过我缝的新衣裳,这一回我要让他穿上娘亲手缝的新衣裳上路。

  白公馆监狱戒备森严,十名死刑犯一个个被叫出押上刑车。曲占国被架出来,面色死灰,不能站立,被拖着丢上车。轮到云峰了,他衣着整洁,从容淡定,一副文雅书生模样。但是,他第一次开口恳求侩子手,他恳求不要游街,害怕妈妈看见伤心。他的恳求遭到了拒绝。

  行刑车队缓缓驶过重庆大街,两边市民如潮水一般赶着。车上,云峰带头唱起了《国际歌》。一车难友都在歌唱,而且许多市民竟然也会唱,一时《国际歌》悲壮的歌声响彻重庆街头。唯有曲占国唱不出来,嘴唇只是嗫嚅。云峰对他说,你作了一回软骨头,临死不能再软了,振作起来。曲占国感激地点头,泪如泉涌,大声地唱了出来。

  突然,人群骚动起来,敬畏地让开一条路:国秀穿一身丧服,身后跟着云灿和云旭,再后面八个人抬着一口黑木棺材出现了。云峰大声朝她喊:娘,再见了,替我迎接黎明的曙光吧。国秀朗声答道:孩子,安心地上路吧,娘把后事全准备好了。

  就那样,国秀抬着那口棺木,一直随着儿子上了刑场,母子三人肃穆地守在刑场外,听到在口号声和歌声中,枪声响起。

  金国秀给儿子收尸,替他洗脸,梳理蓬乱头发,戴好眼镜,换上连夜缝的新衣裳。儿子从小至今短暂的一生,许多情景一一浮现。金国秀没有眼泪,她全神贯注地抚爱儿子,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候志宏手提一瓶红酒走到母亲坟前,他替坟头拔去杂草,用手掌抚净墓碑。他脱下帽子扔掉,扯掉肩章。他坐下来,对母亲深深三磕头。他将毒药放入小半瓶残酒,正要喝下去的时候,突然一声爹爹的呼喊叫住了他。他抬头一看,云旭不知什么时候跑来了。原来,云旭早就发现他不对,一直在悄悄跟着他。云旭紧紧地抱住他,恳求他活下来。志宏疼爱地说你不要这样对我,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父亲,他来了:原来,祝宇中来了。云旭回头,意外地看着祝宇中。祝宇中看着自己的儿子,拍拍他说事情很复杂,咱们以后再说,谢谢你救了你爹。他坐下和志宏长谈,劝他迷途知返,回到人民的行列中来。志宏说我过去杀过共产党,共产党能原谅我吗?祝宇中说现在正是他立功赎罪的时候,只要他在这个时候站到人民一边来,人民会原谅他。他把云旭叫过来,把云旭的身世告诉云旭,说生他的虽然是自己,养育他长大的却是志宏一家,让他劝说志宏。云旭抱住志宏,说无论如何,在他心里,志宏都是他的父亲,恳求志宏听祝叔叔的话。志宏热泪长流,终于答应带部起义。

  在重庆解放的前夕,志宏终于宣布带部起义。上级要求他到指定地点接受改编,和大部队一起进城。他要出发了,临走回了一趟家,向国秀告别。国秀帮他加了件衣服,深情地帮他扣着扣子,嘱咐他,早点回来,我等着你。

  几天之后,人民解放军进入重庆,大街沸腾。鞭炮、秧歌、鼓乐,欢庆着中国的新生。在部队行列里有祝宇中,有盛涛。满头白发破衣烂衫的史万林老头袖着手蹲在街檐下看热闹,人家问他你怎么不去欢迎解放军,他感叹道:我的时代结束了。

  志宏和国秀把云旭带到祝宇中面前,把孩子还给他。祝宇中又推还给他们,说云旭永远是他们的孩子。云旭含着热泪说,他是世界是最幸福的人,因为他有天下最好的母亲,还有两个同样疼爱他的父亲。他和楚天加入了南下服务团,跟随团长盛涛开往川南,去搞土改,去征粮剿匪。头发花白的志宏和国秀推着云灿送他们远去。

  祝宇中领着金国秀来到重庆市人民政府,她受到隆重欢迎。人民政府交给她一张巨额支票,作为对她为革命作出巨大贡献的回报。然而,她提出将这笔巨款用作妇女儿童基金。她说了一段感人肺腑的话:烈属只有继承烈士遗愿的义务,并没有享受烈士荣誉的特权。我把儿女献给党是应该的,现在要求特殊待遇是不应该的;我变卖财产奉献给革命是应该的,接受党组织归还的财产时不应该的;作为家属和子女,继承烈士遗志是应该的,把儿女烈士的光环罩在头上作为资本向组织伸手时不应该的。

  领导问她有什么要求,这个年近花甲的女人竟然忐忑不安,犹豫好久,才小声说:我想入党,不知道够不够格。

  金国秀,这个大半生经历过辛亥革命、护国战争、军阀战争、国共合作、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传奇女人,这个从一个小媳妇成长起来的企业家、教育家,这个为革命奉献了四个儿女的红色母亲,今天,站在了鲜红的党旗下,满头灰白的头发在春风里飘拂。她慢慢地举起拳头,宣誓。

  在她身后,她的家人:志宏、云灿、秀秀、云旭、楚天,以及祝宇中微笑地、骄傲地看着她。

  全剧终。

稿源天视网 编辑:楚惠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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