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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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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志(4月20日)


  主持人:我读了梅志老师写的《我陪胡风坐牢》,非常感动。胡风先生的遭遇让人心痛,而梅志老人的经历,则让我肃然起敬。她因为爱情,更因为对家庭的责任和承诺,义无反顾的和胡风先生一起,承受了长达24年的磨难。她的一生一定有着很多故事。

  主持人:梅老,您好!谢谢你

  胡风之子:这叫鲁豫。

  梅志:不要你说,电视上见得太多了。

  主持人:谢谢你!来,梅老您坐这儿,谢谢您!我们还打扰您休息了。

  梅志:我恐怕配合不好。

  胡风之子:没事,没事。您就想什么就说什么……就像拉家常似的,好吗?

  主持人:你休息好了吗?您是不是一般中午都要睡一会儿啊?

  梅志:不用要中午。

  主持人:不用睡啊?!我是这两天花了两天时间,读了一下您写的一本书《胡风传》,还有一本是《我陪胡风坐牢》。

  梅志:对,对,对。

  主持人:读完以后这几天心情一直,刚才跟他们说,特别不好。我就在想您写这些书的时候,等于要把那些所有的日子再重新的,再在脑子里过一遍。

  梅志:我写那个书,尤其是《胡风传》,我是带着一种愤怒的情绪。人们说到胡风这样那样,我把胡风整个全生对你们谈出来。应该说你把我捆在一起,应该说我对他最知道了。倒不是对他本人的什么坏话。这种情绪。那么些别的东西,那当然是我们共同的生活。这种生活也应该把它包罗包罗。有这么种心情。但我没抱怨也没什么,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们是坚强地顶过来……

  VO:1与我们想象得完全不同,每当我们去见历史磨难的幸存者,总以为他们会哭个不停。但事实总与我们的想象截然相反。左联老作家梅志,是惨遭迫害的文学理论家胡风的妻子,自然也不例外。她花了8年时间,写成这部厚厚的《胡风传》,记述丈夫一生中不堪忍受的冤屈,但她提起往事,却时常做出宽慰的笑声,仿佛一切灾难都不曾在自己身上发生。或许,灾难在这幢郎才女貌的派对中,出现得次数太多,时间太长,级别太残酷,以致于过后回想,一切都显得淡然。

  主持人:梅志老人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的眼睛和她的手。老人眼睛明亮、目光深邃,她的手很瘦,但是和我握手时力气非常大,梅志老人身体很好,但毕竟已经是88岁高龄了,所以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很多的细节和年代她都记不清了,这可能是这次采访当中让我最遗憾的一点。

  主持人:"胡风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梅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事情.

  主持人:那在那个五十年代的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您跟胡风先生觉得,周围大的环境好象,对你们不是特别有利了?

  梅志:他也没怎么个想法,他要是这样想都不利,他就可以收敛一点别这么这样,他总觉得我衷心我的国家,也可以说我衷心于党吧,我有什么东西我该说什么,有什么观点我可以,说出个人的观点来,没有想到会是犯罪。这一点现在恐怕许多人也不会想到。这一想就打成反革命了,就没话好说了,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主持人:当时胡风先生写那个30万字……

  梅志:"30万言书"。

  主持人:写30万言书的时候,当时出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梅志:他就出于完全好心。好象有些话有些东西,就是说我来说清楚,我自己知道的、加在我身上的,或者怎么的。有些东西可以作为我的教训,作为这些东西,他都是完全出于一种好意。我把这个赤赤裸裸的交给你们,就是双手捧给领导的。让你们去检查我。谁知道这一检查下去,就不是检查了,"反革命"3个字就下来了。这就无话可说了,就等着服刑吧。

  主持人:您那个时候,也没有想到,写这么多,将来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梅志:我说了,我说过了!我说不得了啊!他说没有关系,言者无罪嘛。我说你说得言者无罪,要一定起罪来你怎么对答呢?没关系,没关系。他非常的天真。

  VO:2

  1953年隆冬,胡风在《人民文学》杂志上发表热情洋溢的长诗《睡了的村庄这样说》。他以拟人化手法,以村庄自述的口吻,先是回顾过去,"我的皮肤在严寒和酷热里面烂过肿过……我的胃囊在饥饿里面打过抖",接下去他讴歌今天,"我的倒塌的土墙都砌好了/我的破漏的屋顶都补牢了/我的窗子都糊上了新纸……星星的明亮的眼睛/守卫着我/天空的温柔的手臂/环绕着我/土地的纯洁的胸膛/拥抱着我/祖国守卫着我"。但仅仅几个月后,胡风给中央政治局写出长达30万字的《关于解放以来的文艺实践情况的报告》,这使胡风此前对新国家的一切歌颂,化为乌有。1955年5月13号,《人民日报》发表作家舒芜写的《关于胡风反革命集团的一些材料》。5天后,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逮捕胡风。在这张所有人齐刷刷举起手臂的照片中,反对逮捕胡风的,似乎只有胡厥文。

  主持人:那你在书里面写的五五年那天晚上,他们到您家里,您家人在吃饭,把胡风先生带走,其实那天晚上你也没想到这一带走就会是10年时间。

  梅志:那没有想到,我觉得一带走嘛,我还觉得这是一个解脱。一带走了就把问题说清楚嘛,是不是?带走的人也表现没什么大问题,好象是请他去这个样子。我觉得这样是个好事情,能够有机会清楚。因为他已经写过什么一些自己的检查吧。当时都没有人回答的,而且还能够找个机会,他还同我说好象很高兴,乐观。这个问题可以解决了,一定有什么高人来同他谈一谈。有错就批评我错,我认错,我怎么样写认错的文章都可以的,他倒没有说过坚持什么。但是人家根本就不是谈这个问题,就给你政治帽子扣下来了。这是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VO:3

  实际上,在胡风初遭厄运之前,批判胡适和俞平伯的政治运动,已如火如荼。为了配合生产资料所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意识领域除了掀起学习唯物辩证法的高潮,还着意批判了梁漱溟的复古文化观、"乡村建设运动"理论、否认中国存在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历史观、同时批判梁思成在工程建筑上的复古主义和形式主义。不过,胡风被捕后仅3个月,"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出现,读书人的作用变得日益重要,知识分子政策渐渐获得调整。1956年初,毛泽东在知识分子问题会议闭幕式上说,"没有知识分子是不行的,单靠老粗是不行的,中国应该有大批的知识分子"。这使大多数读书人暂时避免了厄运,唯有胡风是一个例外。在胡风被未经审判而秘密监禁的同时,梅志也被拘押,度过将近6年的牢狱生活,直至老母亲去世才得以以奔丧为由获得释放。

  主持人:当然他们把你关在那儿,呆了70个月,有没有一个说法,比如说为什么在那儿呆那么长时间?是给您判刑了还是,有没有什么说法?

  梅志:没有什么说法,根本就不理你。开始还问一问,问一问你和胡风干了什么?我说干了什么?我都没什么东西。我就讲我的历史,我就很主要在上海参加左联,做地下工作这些东西,20多岁又同胡风在一起。那么同胡风在一起,我身为女班的超高职(07:47),我又没有干过什么事情。我那么的好交待,他也找不出我什么来,也不能说我隐瞒了什么。主持人:外界没有压力要您比如说,跟胡风先生要划清界限、要站稳立场。

  梅志:也没有这件事情。当然就是说"你怎么这么愚蠢,你怎么现在还念着胡风,胡风是个大坏蛋怎么怎么的,他骗了你怎么的"。这些话他们说得最多了,他说怎么怎么样他骗了你,你还不作醒,你还不同他划清界限。就是老是让我划清界限。我说我这个界限这么划嘛,是不是?我同他这么多年,我孩子都有三个了,我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所以我最想到是胡风,对三个孩子我要管不要管了?我还有个母亲,这是我在里头是最难过的事情。经常就是流泪,以泪洗脸的,那是没办法的!主持人:那您是不是要向公安部提出来想看胡风.

  梅志:对,我向公安部提出,但都没有什么消息

  VO:4

  梅志出狱后,保持着绝对低调,很少和老朋友接触,生怕惹出新的事端。由于整整10年没有胡风的任何消息,梅志想见丈夫一面,了解他的近况。她跑了许多机关,但均是枉费心机,没有丝毫结果。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1965年胡风判决书下达,梅志才第一次有机会见到丈夫一面。胡风被判的有期徒刑是14年,也就是说,再接下去苦熬4年,到1969年的时候,他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主持人:我觉得您在书里面写的,您给胡风先生10年以后第一次在秦城监狱里面见面,那个感觉很有意思。你们两个人10年没见面,见面后,当时什么样子?

  梅志:那个时候还行,那个时候秦城见面都还没有什么紧张,他那时候精神也很比较正常,他总觉得,他还挺乐观的,总觉得快乐。

  主持人:当时你们都挺平静的。

  梅志:很平静,秦城见面是。

  主持人:他当时给您念了很多诗。

  梅志:就是说,在念的时候,管教人员就来把他拉走了,他气得要命。

  主持人:那您那时候去看胡风先生给他带点东西呢?带些吃的?

  梅志:带点吃的,他要书我又带书,还可以在那儿看书,看书,他让他们检查一下就是了,带些吃的,带些吃的了。他在那里生活都还是好。

  主持人:我知道胡风先生那时候拿到,就是您给他送外面的东西,拿什么糖纸看了就感觉到。

  梅志:他就流泪,如获宝贝,一张张的排好。

  主持人:糖纸一张张的排好。

  梅志:有时候拿来看看。10多年同外面不见面,等于生活的这些东西,能够听到一声鸟叫都觉得挺高兴。没有窗子的呀!

  主持人:我知道您去监狱也要倒许多车才能到呀.

  梅志:对,有一次一个管教忘了给我拿出门条,我差点没有回来.要没回来,我就睡在监狱里面。

  VO:5

  让梅志感到意外的是,1965年底,公安部通知说,不准备送胡风"劳改",而是本着"宽大与严惩相结合"的原则,把他送回家,监外执行。于是,梅志停下为丈夫"劳改"准备包裹的活计,坐着公安部的车,把胡风接回了久别10年的北京和久别了10年的家。在10年间,北京城变得热闹非凡,胡家最小的儿子也已长大成人。这些,都让与世隔绝的胡风大吃一惊。

  主持人:实际上,每次你去秦城看胡风先生是倒很多车很累,但我知道在胡风先生被放的那一天,等于是公安部派车送您去的。

  梅志:所以就把他接回来了。

  主持人:当时事先您也没有任何的,没有任何人来通知您。只是您上车之后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梅志:上车以后他们说把他接出家。

  主持人:当时去接胡风先生回家的时候,他当时也不知道要回家了。

  梅志:开始也不知道,不过他也看出点什么来了。

  主持人:等于是见到您,看到当时那个情况,知道要回家了。

  梅志:能够见面他已经知道了,不会终身光是在监狱里了。

  主持人:第一天晚上回家,你们俩肯定要聊这10年各自都发生一些什么事情。

  梅志:那我就记不起了,不要去想了,我也不愿意回忆。回到的家,也不是过去的家。

  PART 2

  主持人:梅志老人非常健谈,她讲话的时候会不时的叹气,摇头。讲到悲愤之处,老人的眼眶当中也会泛起泪花。我知道,老人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而这种苦难也许是语言无法描述出来的。

  VO:6

  在1965年那个重逢的冬夜,胡风告诉梅志,自己建国前写给舒芜的私人信件被拿到《人民日报》上公开发表,扣上大帽子,是违反《宪法》的。在1957年的时候,他看到毛泽东发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曾提出不能总是自己交代,你们也应该给我一个明确的实事求是的交代。为此,他曾绝食抗议,狱警为了强行灌食物,凶残地敲掉了他的门牙。胡风想到过死,几次接近花梨木桌角,企图自杀。但想到再无清白,便忍了下来。这一夜,胡风还曾深情地对太太说,你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假如出狱后发现离了婚,只会向太太讨5块钱,坐火车去天津塘沽,从那里跳入大海。总之,这一夜,在哭哭笑笑中度过。此后仅3个月,胡风夫妇被迫远离北京,迁到成都生活。

  主持人:所以当时在北京,其实您跟他都不愿意离开。因为对胡风先生来说只要能在北京的话,就意味着还有可能再搞他的文学,他喜欢那个文学理论。如果离开北京的话就真的没有机会了。所以说你们都不愿意离开。

  梅志:他是这么想的。因为到外地去,就等于,也有一种感觉到同人都隔绝了。他们的意思也就是这样,把你调出去让你无声无息的就了结这一生的意思也有。所以他们当时花了一大笔钱,为我们买了房子,在成都,那个房子也不算小,有5大间。把我们整个的人,连窝都搬过去了。在成都享受剩余晚年,成都里造不了反。大家都是这样想。

  主持人:那您跟胡风先生有没有跟上级请求过就是"我们不想离开北京,在北京怎么样都行"?

  梅志:是啊,但是他们都说,哎呀,还是到成都怎么好、怎么好。北京不好。他后来最后说北京不太方便。就在那个时候,就想到大概也有个什么问题了,所以我们到成都并没有安全。马上就文化大革命了嘛。

  (书P131朗读)

  不过,我们可以从胡风写给熊子民的信中,看到他们最初到达成都的心情。

  主持人:我知道你们刚到四川的时候行李还没有到,所以每天要到饭馆吃饭,但是有管教陪着,所以吃得好吃得坏都很不好办

  梅志:对。

  VO:7

  胡风初到成都软禁,虽然受着严密监管,但物质生活条件得到了相当大的改善,可以天天去看"中医"。胡风依然是服刑而不认罪,但被迫要写歌颂大好形势的所谓"思想汇报"。歌颂形势,这本不是什么难事,对共和国的新气象,胡风原本就是发自内心的景仰,而且认为给形势提意见,正是为了让形势更好。很快,胡风的"思想汇报"遇到了"文化大革命",不得不像向郭沫若副委员长学习,表态支持"文革",甘愿在他一无所知的"文革"中接受教育。随着形势越来越爆热,胡风夫妇被穿越群山,转移到四川公安厅劳改局的劳改茶场。

  主持人:那天晚上是解放军押送你们的。

  梅志:对,把我们送到苗溪茶场。

  主持人:那时候您的神经一定是被已经刺激到,我不知道到什么程度,因为两个人分开很长很长时间,好不容易在一起。突然不知道哪天又被带到一个什么地方?就是您每天都要等着第二天不知道我的生活会在什么地方?会是什么样子?

  梅志:那都不去想,我们能够在一起,我们就真实的一起在过,还考虑到,因为重要的是这一点,我们两个人都。反正我们觉得我们是无罪的,你们这样做是错误的。总有一天你们是会清醒过来的。所以换过一个地方我觉得又开始有一个情形了。但外头的运动我们是不知道的,就是说我们这些情况,同外头的运动是有关。但是根本没有想到还来个文化大革命,不过是14年还是很快走完的,他判刑是14年。

  VO:8

  梅志并不知道,"文革"突如其来,会延长胡风的苦难。她依然盼着,盼着1969年赶快来到。她坚信,只要她能陪伴胡风身边,他们一定能够度过最后的难关。

  (朗读:P158)

  苗溪茶场的生活十分艰苦。梅志平生最怕老鼠和蛇,但在苗溪茶场,经常光顾山顶他们那间20平米陋室的,除了管教干部,再就是老鼠和蛇。即便如此,梅志慧心不减,仍是把个"劳改"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充满乐趣。

  主持人:我知道,您跟胡风先生在茶厂的时候,因为要生炉子,每天早上是胡风先生生炉子。

  梅志:他生炉子。他会生。他把这个工作抢着去做,我就让他去做。这有他的一套技巧的。

  主持人:等于是每天早上为了让他生炉子,还要再装着睡觉再睡一块儿?

  梅志:对,是啊。

  主持人:你们两个人在茶厂的时候还开一小块菜地,是吗?

  梅志:可以种菜。那我倒是愿意的,说种个菜地,种种菜。我每个菜地种着各式各样的菜,反正拿菜秧进来我们就种,种得还不错。

  主持人:是你们想种还是上面也算派给你们的任务?

  梅志:上面也分派,上面分派的,他都是笑话。整天你们吃饭没有事做,种点菜!我说好嘞,求之不得,我来种吧。他们可是不是好意,就是说他以为在……劳动,就是让你们劳动,胡风说我愿意劳动,你们剥夺我的劳动权,他们……

  主持人:所以那段时间其实过得也还算不错,也还算可以了。因为两个人毕竟是在一块。

  梅志:是啊,照说我们一辈子,还没过过这么安静的生活。

  主持人:在茶厂的时候也碰到过年的时候,就您跟胡风先生两个人?那你们俩怎么过年呢。

  梅志:我们过年还买鸡,回来就炖鸡吃,吃得蛮很好,我给他买酒喝,两个人吃得。不去多想,反正我们两个能够在一起过年,就是很幸运的,就这么想。

  主持人:那当时也会想小孩,孩子在北京怎么过年?

  梅志:这些我提都不敢提,一提到就掉眼泪,提了就不好受。

  主持人:就是两个人尽可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VO:9

  然而,两个人的日子很快又被打碎,胡风被一车军人押走,不知去了哪里。1968年元旦,梅志把胡风爱吃的菜做好,热了又热,直到菜坏了,仍然没有等回胡风。梅志担心的是,丈夫这一走,是否又要让他等上10年。与胡风失去联系后,梅志没有被恩准回北京,她已没了北京"户口",因而被安排到茶场就业队"劳改",孤独地挂念着丈夫和远在北京的孩子们。

  梅志:后来红卫兵大概又追来了,那么他们没办法就把他收监了。监狱好保护,红卫兵不敢闯监狱。那就把我送到茶场。它有女队,参加女队我就去劳动了,我就同那些劳改犯一起劳动。但我都在菜园组,我不采茶,我就种菜。所以就种了那么多年。(大意)劳动救了我,这样我可以很忙,没时间想胡风。

  主持人:当时你不知道胡风先生在哪?

  梅志:不知道。

  主持人:但是你可以跟孩子们通信吗?

  梅志:跟孩子们可以通信,但是我有时候要问。他们说很好,很好,你放心好了,你放心好了。就是这么个话。

  主持人:他们跟你说一直都很好。您跟他们呢?也说很好?

  梅志:他们总有挺好,生活得挺好,你放心吧,你放心吧。那我不放心也得放心啊。

  主持人:您当时没有跟你们上级,就是管你们的人要求,能不能知道一下胡风先生在哪。

  梅志:要求也是这句话呀,有时候上头领导什么的政委什么,还来找我看看、谈谈天、聊聊。有时候告诉我,你放心好了,胡风很好,我们帮助他改造,生活绝对是没什么的,身体也挺好。专门讲些宽心话,我相信他们也该是这样,因为胡风的户口还在留着。没有了胡风他们的责任就重大了。真的胡风要病起来非把我着急不可,我就想到的。着急之后有了什么事,他可以叫我负担啊。这倒是很可怕的事情。

  VO:10

  这一次,上天显得仁慈,只让他们分别6年就安排他们重逢。但出乎梅志预料,6年中,胡风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精神崩溃,企图用砖头砸碎自己的头颅自尽。于是梅志被押送四川东部的一所监狱,在5米高墙之内,与胡风一同度过了另外6年牢狱人生。

  梅志:开始在监狱里我见到他的时候,人都简直不见人了。

  主持人:就是感觉这种精神?

  梅志:然后人都萎缩人一下子都很老了。当然是受压抑。这个说老头,摸他一下。他又不会坐,坐又坐不好。种菜也种不好,样样都是,心情也不好。后来叫他编筐编什么他更不会了,样样都不会。

  主持人:不管是在秦城监狱,后来您在北京,还是去四川。胡风先生始终都没有承认,我有你们说的那些问题。

  梅志:当然他不能承认了,他也不停的写,他老要写。写得他们也(烦)。一下都管他们要纸要写,他说你还写什么,你都(这样了)。要写,写报告,我要写报告。到后来他自己精神也失常了。

  主持人:他们给胡风先生治疗过吗?那个时候?

  梅志:那他不会治,他们又说他有火,四川人就说他又发起脾气来、闹起来,他跟他们也闹在监狱也闹,他有火,就不理他。有时候来一个凶一点的,吼两句。他也就停下来,过了一段就算了,就不能吃不能睡,甚至病了。后来医生来看病,我就抱着医生痛苦一场。我说这太残酷了。不过医生也好,医生都哭了。

  VO:11

  在梅志眼里,胡风向来是腰杆挺直,气宇轩昂,压不倒,摧不垮,但1973年重逢,胡风在狱警面前,已是佝偻着背,双臂垂直,神情木讷。没人的时候,胡风便含糊不清地哭诉自己该死,连累了太太。他埋怨太太不该贸然来监狱,因为自己被判了无期徒刑。不过,一旦精神病发作,胡风竟拿起菜刀,企图杀掉梅志。此时的胡风,已丝毫看不出曾是那个劝说梅志决不自杀的人。

  梅志:一走了之是最轻松的,他们也轻松,我心里想,那就好随便说了嘛。所以胡风就说这个不行,我们不能走这条路。因为那个时候说实在的,报纸上头什么的,我们能够看到的报上,许多朋友,实际上我们的朋友自杀的是不少。那么在当地也有一些人,好象都受不得自杀的也有。所以当时我觉得支撑不了自杀是一个办法。当时这个办法是错误的,这一点他说还是对,他说我绝对不能走这条路,走了这条路真的就是有理说不清了,那个跟你说理啊,是不是?就是一笔糊涂帐。所以他这有一个信心,非要同我平反不可。有着这个信心才活下去的,如果没有信心,那活下去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PART 3

  VO:12

  胡风夫妇在监狱里度过了最后6年,终于等到天天都有平反消息的1979年。胡风终于恢复了人身自由,但却比1969年刑满释放的期限,多出了整整10年。命运就是这样无情。30年代,鲁迅和胡风情投意合,同是青年人的宗师,但30年过去,鲁迅是文化旗手,胡风却是阶下囚。人生不过匆匆数10寒暑,但胡风生命的毁坏,恰恰是以10年为期计算。而他,竟然活了过来。

  主持人:还记得你们离开就是关押着你们那个,呆的那个小院子,那一天的情景吗?

  梅志:记还是记得。后来回来就到成都,就住在宾馆。

  主持人:那那天是谁通知说,你们两个人可以走了?

  梅志:可以走了,释放了。这当中他们还是做了一些准备,还是给我们送到了医院去,比较好一点的医院,就给胡风看病治病。他总得,破散的东西他还得整理整理吧。我们也就想大概也是快了。

  主持人:所以并没有给你们说什么?

  梅志: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反正那天就看外头的情况也就有些变化了,从报上我们也感觉得到了。

  主持人:所以先还是先回到成都。

  梅志:先到成都,成都住下来。成都住下来,那么那时候就同家里通信。他们后来,他们又来看我们,看我们挺高兴的,他爸爸身体也挺好。那时候把我们安置在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啊,我们还要等吩咐呢。回来先安排在四川,四川的革委会还是什么会做委员。最后又调北京了。

  主持人:那当时家人在成都那次见面,是等于那么多年以后家里人第一次见面?

  梅志:第一次,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尤其是我的大媳妇,我的孙子,那还是第一次。所以他见到我的媳妇,见到我的孙子,尤其是孙子他是高兴得很。真正成了一个战士,又看到孙子了。

  主持人:那种一个家庭……那以后再团聚时。

  梅志:对对对,真正有那个家了。

  (朗读:P357)

  VO:13

  经历了难以想象的24年的监禁生活,胡风重获自由,但他是否有历史问题,是否有罪,这些问题依然悬而未决。为了还丈夫以清白,梅志四处奔波,一点一点要回了尊重。1980年,中共中央转批公安部、最高检察院、最高法院关于"胡风反革命集团"的复查报告,说这一起错案,但胡风的言论是错误的,其活动带有宗派色彩。梅志不服气,决定继续奔走,为冤屈的丈夫讨回彻底的清白。

  主持人:那后来回到北京,平反的这些事,都是您自己去奔波去跑?

  梅志:跑吧,跑,我倒无所谓。

  主持人:需要一个说法。胡风集团其他的主要的骨干分子,后来的命运都怎么样了?

  梅志:倒霉啊,有的死了,拖不下去了,身体不好,死了。

  VO:14

  1985年6月8号,胡风与世长辞,享年83岁。这一年,公安部在胡风结论中去除了胡风曾参与剿共和为日本人服务的不实之词。3年后,中央政治局常委下达通知,认为胡风言论没有错误,胡风集团纯属子虚乌有。胡风问题的澄清,使不计其数受到莫名其妙牵连的人得到了彻底解放。他们中的有些人,现在依然活着,而另一些人,早已在九泉之下。

  主持人:在梅志老人的家里,到处都可以看到胡风先生的影子,书柜里还整齐的摆放着胡风当年看的书,墙上挂着胡风的照片,而客厅里还摆放着胡风的铜像。我知道在梅志老人的心中,胡风一直没有离去,他们始终在一起。

  主持人:现在回忆这些事,对您来说还是挺痛苦的。

  梅志:现在都无所谓了,几十年都过去了。总是想不通,这一谈到好多问题,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搞成这个样?许多事情很清楚的嘛,它就会搞成这个。我越来越不明白。

  主持人:看您的书以后我最感动的一点,就是您这么多年一点儿怨言都没有。就是您坐牢,好,我陪您坐牢。你去哪儿我陪你去哪儿。

  梅志:这有什么办法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再来埋怨他,那就没法活了。

  主持人:在那个时候,我们也看到很多的人,可能是逼于无奈也好,也要保护自己跟家庭也好,我跟他划清界限,这样的事情也很多。

  梅志:这倒是,真多,多。

  主持人:但您在那个时候,真是那样,我甘心情愿跟你一起吃苦。受那么大的罪。

  梅志:我觉得一点,我不同他在一起,他就没命了,他活不下去,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我是这么想的。我不做这些事情,我要作为一个作家,我写写儿童文学,我可能比一个管家要舒心一点。结果我就管这个家,结果管这个家还管到同他一起坐牢,这是我一生真是,哎呀,喊不出来的冤枉。你说这怎么说法?我觉得他要碰到我这样的女孩子就是了,随便哪个。

  主持人:……那您真的,胡风先生……

  梅志:就是啊,随便哪个人都受不了。

  主持人:那胡风先生跟您说起过吗?就是说您这一生跟了他受了很多的苦。说了很多。

  梅志:那他还是说。这个他还是知道的。这个我不给他说,我也不求他,他也够苦的了。总算活出来了吧,我那时候我还有一句话,我们活出来就是胜利,活着出来就是胜利。活出来了他还做了些事,还写了一些东西。这是个重要的问题。

  梅志:如果没有三十万言,那我们就会想平常人一样过下去。一个知识分子家庭。

  VO:15

  今年,是胡风先生诞生百年,这段陈年往事,唤醒了我们一丝忧伤。郎才女貌,原本是完美的结合,但胡风和梅志却遭遇如此大的创伤。如今,梅志的儿女非常孝顺,每天都来轮流陪伴88岁的母亲。梅志住在著名的老部长楼,陈设非常简单,值得一提的只是4个书柜。当初,她和丈夫曾从北京把它们带到四川,又从四川监狱带回北京的监狱。书柜中的许多旧书,很多已经散落,但老人家大部分时光就看那些残留下来的旧书。

  首播:4月20日 21:10

  重播:4月21日 00:00

     4月24日 15:05

     4月27日 15:05

 

来源:   2004-04-16 13:28 编辑: 蔡玉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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